印顺法师：

你在《海潮音》上所写骂基督教的几篇文章，都已看到了。你一口咬定说上帝与基督徒是主奴关系，还得意扬扬地引用了林异雷牧师解释仆人与使女原是奴隶的意思的几句话，以为这次可找到证据了，但请不忙！

你说你研究过基督教，但你还记得圣经最强调的「信徒是上帝的儿女」的这个教义吗？你又还记得圣经所说：「人是根据上帝的形像所造，有上帝的灵气在内」的道理吗？但你却偏惼故意不提这些，岂非犯了妄戒？

其实，基督教将仆人或使女解释成是奴仆的意思，是指他们在工作上对上帝的忠心以及谦卑而言。林牧师说：「基督徒不是属于自己，是主所有的」。这是指在信仰上而言。事实上，基督徒都有家有室，父母儿女朋友都各有各的主权，自由意志，独立思想与人格等。但你却再三再四的硬要说基督徒与上帝便是奴隶之对主人。但请注意，奴隶是主人的所有物，他们没有主权，没有自由意志。但基督徒却都具备这些，在生活上极其自由。再者，譬如你从前信过耶稣，但以后叛教改信佛教并且做了和尚，这就是你信耶稣时在信仰上的自由（每个基督徒都有此自由）。上帝决不拦阻你去出家为僧，由此可见你所强调的基督徒都是上帝的奴隶一事（不论在信仰上或生活上），是你在故意断章取义攻讦基督教了。

其实，照我看，佛教界才是真正的奴隶社会呢！一个上了七八十岁年纪的佛教徒老人去庙里拜佛，看到了一个四五十岁可以做他儿子的和尚，却要恭敬地跪下来向他磕头，而那个和尚却高高在座，昂然不以为礼呢！这到底是甚么社会？连今日非洲、中东一带的奴隶，生活虽苦，但还不致到见了主人便须叩头跪拜的地步呢！关于佛教中的拜人，圣严和尚说：「接受礼拜的人，必是尊上，故也不必客气，若坐若立，均不得起身相迎，或者欠身答礼，但要善言诲导，以示亲厚。礼拜的人，绝不可以希望受礼者起身答礼，或者示以不必礼拜，问讯即可」（佛教实用法第七十页）。你看，好大的口气！佛教信徒（居士）与法师（和尚）之间，岂非成立了最现实的主人与奴隶的关系？

梁武帝未信佛教前，坐在龙椅上还像个皇帝，但一旦进了这个佛教社会，便受佛教中主奴制度的束缚再也没有自由了。他曾四次舍身到庙里去做苦工，洒扫佛寺。替和尚们洗衣，据说这是「信仰」的表现。但日本的中国佛教权威道端良秀博士却称武帝的这种愚蠢行动为「成了三宝之奴」，换言之，成了佛教的奴隶！（见氏着《中国佛教史》五十六页）。

其次，一个人出家做了和尚尼姑，必须要把自己原有的「姓」卖给佛教，而一律改用甚么「释」这个姓。第四世纪的道安和尚原姓卫，以后拜洋和尚佛图澄为师，立刻媚外拋弃原姓而改姓了竺（竺者乃指印度，当时风气都以师姓或师之国名作为己姓），以后再丢了竺，索性改姓释迦牟尼的「释」字，而称释道安了（其实中国僧尼不改洋姓仍是可以的。日本僧尼仍用日本原姓，如水谷××，坪井××，根本不用什么释××）。从他开始，以后中国的出家人都必须遵守此规矩，一做和尚尼姑后，便得向佛教出卖自己祖宗几千年来所传下来的遗产——姓氏不可了，这就是一种佛教奴隶的行为！我不知你原姓甚么？但做了和尚后成了「释印顺」了！原姓到那里去了？

再如一个人出了家，见到自己父母时，便不准再称他们为父亲母亲，而要称为甚么「老居士」了。狮头山海会庵里的一位尼姑说：「……但我是个出了家的比丘尼，割爱辞亲，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得再称父母而已改口称为老居士了，岂能再做他人的干女儿呢？」（一九六四年八月份《中国佛教》月刊，文曰「一支钢笔的故事」）。说也令人伤心，人做了僧尼后居然要被禁不得承认称呼自己的亲生父母为爸妈，而把他们当作外人，在世上恐怕没有再比这种残忍可怕的事了，不知僧尼们怎样变得了？不认父母但认释迦，不要原姓，但要姓「释」，这一切的一切，岂非证明了僧尼已完全成了印度人释迦牟尼的奴隶？

还有很多好写的，今天就此结束吧！祝你快乐！（一九六五年二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