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在波涛上游泳太久,因为它一定很快就冲到顶,把游泳的人带着一同沉下去。在不久以前我曾经过了这深水。记得我仍在美国的时候,母亲已把我们在磨石街的房子卖了,因为那幢房子太大,维持修理费也太不容易。她搬到渔夫码头一憧较小的房子,这个房子非常幽暗,因我的家境已经低落了!她拍了一张电报,我在日本时收到,她请李曼女士同我们一块往,因为在多年前,母亲已把我给她做谊女。我们回到南京,当车子把我们送到我的新家时,我非常惊讶于这新屋仅仅是一进大门靠右首的几间房子。我一向是住深宅大院里惯了的,在这里使我感觉好像我们正面对着大街而住。 母亲看上去身体特别的好,我很惊喜再看见她和我一家的人,可是我自己的健康却从那时开始渐渐地不好,许多的工作也放弃了。我亲爱的母亲第二年就忽然的逝世,这给我受了很大的刺激,那时我正在牯岭休息。回忆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很高兴,身体也很好,可是才离她十六天,我突然收到电报,说她已经离世了!我赶忙回家,办理丧事。一切遵照她的意思——照基督教的简单仪式,虽然家里有些人反对。她又曾说不愿意安葬在杭州,因她已是基督徒,愿意同基督徒葬在一起,我们就遵照遗嘱把她安葬在基督徒的坟山,靠近李曼查理先生的坟墓。 我的六姐本是个很实在的佛教徒,因着这次礼节的安静,感动了她,因此她的灵魂有了希望。在廿五年前,她嫁给南京一个很有钱的人家,她的公公曾担任过许多职位像我的父亲,但是可惜他很早离世了!她的丈夫——我的六姐夫也老早死去,只留下三个孩子,永健三岁,光云两岁,永富只有六个月。那时在这家里有三个寡妇,就是一位祖母,一位母亲,同一位媳妇,所以永健是这家财产的一大部份的继承人,在这种背景里,谁能晓得这一家的后果哩?这三位寡妇在他小的时候,就纵坏了这孩子,所以当他长大了,她们就无法管理他。永健养成为一个邪恶的莽汉,又是个流浪子,他轻看她们的眼泪和劝戒,若是她们不给他钱,他即强翻家里的箱子,找到了贵重的东西,他就拿去,他把千千万万的钱如水般挥霍在酒、女人和赌博上。 曾记得一夜在一个赌博的场合里,他输得很利害,所以在第二天大清早回家,决心很凶暴的去威吓他的祖母,一直等她将钱给他。那时她还没有起床,他昂步的走进她的睡房,威胁地说:「给我那属于我的珍珠项链,我现在需要它!」 她由梦中惊醒,喘着气说:「甚么珍珠项链?」 「就是你说当我结婚时要给我的那串链子。」他回答说。 「那串珍珠项链吗?」她喊着说:「那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们是留着给你的新娘的。」 「我现在要它,当那时候到了,你们可以给她别的东西。」他咆哮的喊:「快点拿来!」 他这样骄横的强逼,她回答说:「不行,永不能给你!」 他跳起来,跑上去掴她的脸,喊说:「你给不给我?」她大声号叫,六姐听到她的叫声,马上赶进来,他很野蛮的推她出去。厨师刚从那里经过,听到这声音,他也急急赶进来,他手上正拿看一个水桶,他看见情形不对,将水桶和里面的东西向永健丢去,他恰好低头避过,这个厨师大大的愤怒!呼喊说:「我决定要为这家除去这个流氓!」又将一把刻花的刀子向他扔去,但是这个年青人又躲开了,从那里溜走了! 他离开南京到无锡,那里他们有几间大的铺子,又去威胁那些经理给他钱。同时他写信回家,恐吓她们,他要打断弟弟的腿,使他终生残废,不能做这家的继承人。他甚至雇了凶手守候永富,当他上学的时候,要在途中伤害他;这个阴谋事先被人发觉了,这样他的弟弟不得不躲起来。六姐写信给无锡几间铺子的经理,告诉他们不要把钱给永健,又写信到警察局,请他们逮捕他;但是他很狡猾,又被他逃走了。八哥用计骗他,叫他到他的家里下象棋,于是他的母亲通知警察局包围这房子,永健进来刚坐下要下棋,很快地他又猜到这个计划,立刻逃走了,又避开了他们! 他又到另一个店铺的经理那里拿枪指着他说:「你若不给我钱,我就开枪打死你!」有几个职员要抓住他,又被他逃走了。当时可怜的六姐听到这个消息,人都被急昏了。对他好像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逮捕,关在监狱,她请警察这样办,所以永健就被逮捕了囚在监狱里,于是他的母亲又登报声明,不要这个儿子了!这些日子,她的心很难过,她带着光云和永富到渔夫码头,同我们住在一块。她那些拜佛吃斋的朋友,对她这次的遭遇没有帮助她,所以她愿意听我们的话,怎样在基督里找到平安。在她未接受基督以前,经过好几个礼拜把神的话——圣经向她解释劝导后,她才不吃斋了。后来光云、永富也接受基督,三人都受了洗归于救主了。像这样多方的试验,她的信心更加坚强,并且将永健交给主,为他恳切的祷告。 永健写信给我,请我向他的母亲说情,将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李曼女士送给他一本圣经;他从圣经引证,表示已经悔改,当我向全家建议保释他,大家都反对说:「对他实在没有办法,若是准许他自由,你必需负后来一切的责任。」然而,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写信给他,如果他回家同我住,答应听我的吩咐,我才肯为他担保,他回信答应了,我得到他回信,就商请他的母亲把他保释了。 一天全家聚集早祷告,我们正读到使徒行传里记载彼得如何由监牢里得释放的时候,当时外面有了骚变,门忽然的开了,永健站在我们的面前。我一望他那削瘦的脸,很长的头发,和闪光的眼睛,我立刻觉得他没有改变,他的恨和怒一直在他的心里焚烧,我的心也沉重了!「他没有悔改吗?他骗我吗?我怎么办呢?」我自己这样问。他的母亲对他说话,他完全不理,他仅向我说话,我就指定一间房给他,并且清楚的告诉他,没得着我的允许,不能离开家,他出去只能坐我的人力车。 六姐、二嫂和其他的人都归咎于我,说:「你没有看见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吗?他骗了你,现在我们有个老虎在家里,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将要遭遇甚么哩!」 在他的房间里,他张贴了许多标语在墙上,「我的死母亲,」「那个死经理!」「杀死我的弟弟!」他狂怒的把门踢成一块一块。我对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含怒的坐着,眼睛看着地板,他的老奶妈说:「他真是个最凶的流氓,我从来未见过的,若是这个孩子悔改,我全村的人都愿相信耶稣!」我试试找些事情给他做,叫他为我抄福音单张,他做了,但是他的外貌总是像块石头。 他开始写些小品文章,寄到报馆发表,他写得很美丽,有智慧的时式笔法,他所投的稿,报馆都给他很好的代价,因此不久之后,他找到了一个职业,工作上使他总是很忙。过了两年,他投考大学,名列前茅,这时他大大的改变——以前他很浪费,现在成为十分的节约;从前他很懒惰,现在很勤快了;以前他很粗鲁,现在很安静。这样的经过了几年,他一直没有向他的母亲说过一次话,所以我们晓得他仍然记恨,没有承认他的罪,可是他的母亲从未放弃为他祷告。 毕业之后,他到杭州一带考察几个学院,在那里传染到伤寒症,送到家的时候,他的病已是非常严重,卧病在床好几个礼拜,人又瘦又软弱,已经徘徊到死亡的门口了!在这极度危险中,神应许了他母亲的祷告,打开了他的眼睛,给他看见他自己犯了罪,和母亲、弟弟作对,不是他们犯了罪来和他作对。最后他像浪子一样,回想他的自己,是被重罪所压倒,他就找他的母亲,可是她的心一直倾向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她的脸,他看到他所引起的痛苦,就哭着说:「母亲,你爱我,看顾我,而我像条恶狗,咬那喂我之人的手,伤害那唯一爱我的人,你能饶恕我吗?」 「你是我的儿子!」她的心像碎了,极为伤感地说:「当然,我能饶恕你,但你必需要恳求耶稣赦免你,唯有耶稣能除去你的罪,洁净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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