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下瀑布的人

文/刘瑞洁 图/周卡仪

  
  那位被洪水冲下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年轻人,丧失了生命。他是我的写照还是反差呢?我,在这滚滚的洪流里,在这飞身跃下的深渊中,将会发现什麽呢?

   (一)

  这是一年一度的水牛城华人基督教会福音周末。

  我所以坐在礼拜堂里,既不是因为我是教会的常客──那还差得远呢!也不是因为讲员有什麽名气──直到来了才知道他是谁,而且不出所料,只是一个牧师而已。或者有什麽格外好玩之处──我还指望利用周末写作业呢,哪里有时间消遣!都不是这些原因。

  说来好笑,我和丈夫心甘情愿地来这里呆坐两个小时,不过是因为一位同学的邀请。几天前,一位同系的台湾同学对我们说:“这个周末的聚会你们一定要参加!”他比我长一级,比较热心,我们跟他的关系比较接近。他是一个基督徒,偶尔邀请我们去教会,但我们总因兴趣不大,加上课业忙,拒绝了。

  但这一次,也许是被他郑重其事的口气镇住了,也许是因欠他一些情分,希望以此回报。前些日子,他主动提出陪我丈夫去路试──在忙碌的美国,这份热心实在难得,令我们十分感动。这一次,他一邀请,我们两人二话没问,就“大义凛然”地应了下来,将课本一丢,奔赴教堂而来。

  教会讲台上,一位手舞足蹈的传道人,情词迫切地讲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故事,大意如下:

  “你们住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可知道关于大瀑布的一些事情吗?大瀑布虽然水势浩大,但在上游水流缓慢的地方,有一些风景优美的小岛,是游玩的好去处。

  “几年前,有一个年轻人,划著小船,在上游玩赏风景。后来,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把船系住,安静地读书,观赏风景。渐渐地,竟在船里睡著了。水波荡漾;不知不觉,系船的绳子松开了,船随水势,往下游漂去。

  “岸上的人看见了,大喊:‘年轻人,醒来吧!’但相离太远,这个年轻人又睡得格外香甜,不能把他唤醒。

  “越往下漂,水势越猛烈,剧烈的颠簸和大瀑布的巨响终于把他唤醒了。他醒来后,慌忙操浆。但已经太迟了!岸上的人亲眼看著他被浩大的洪水冲下了大瀑布。

  “后来,在下游见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屍首……”

  听众正听得惊心动魄的时候,传道人忽然把手向听众一指,说道:“今天,我也要对你大喊:年轻人,醒来吧!不然,就太迟了!”

  之后,他讲到了要悔改归向上帝,信耶稣,得永生等。对我而言,这些话如同对牛弹琴。是否有上帝对我还是个谜呢,何谈 “天国”、“永生”!至于 “沈睡”、“悔改”之类,更是不著边际。我从小严以自律,品学兼优,“认罪”、“悔改”与我何干呢?

   (二)

  回到家里,那位传道人痛心疾首、声嘶力竭的样子一直浮现在眼前。怪哉!看来,他还真的相信基督教呢!

  我素来认为,基督教,如中国古代神话一样,人们不过讲著好玩而已,没人会真信。有人喜爱一种古朴的民俗,愿意奉行,实在颇有一份诗意的美。为此,我也偶尔去附近的美国教会走一走呢。

  若是大家都存著宽容、玩赏的心态,不动真格儿,也就没什麽好争论的了。但这位传道人却把它讲得像真的一样,并且真的信。这样,就值得探讨一番了。

若是真有上帝,不独我的科研算不得什麽,世上一切重要的事情就都算不得什麽了。若是真有上帝,那位传道人讲的是真的,那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然而,又如何能够证实呢?且若是真有上帝,虫蚁般的人类,又如何才能认识居于无限时空之外的上帝呢?天人相隔,桥梁何在呢?

  一个真信上帝的人,就如那个传道人,对我是一个谜。他如何跨越不可知论的鸿沟,而得到坚定不移的信仰呢?跟一个真信的人谈一谈,起码可以一解我这方面的好奇。

   (三)

  次日,礼拜六早晨,丈夫打算去学校读书。

  我说:“能不能先送我去教会?我想跟那个牧师谈一谈。”

  “好吧!你下车后,我直接去学校。”

  车在路边一停下,就看见教会里走出几个人,抬著东西,大概是往路边丢垃圾。其中之一便是那位元物理系的同学。一见我们,都高高兴兴地打招呼。丈夫也走下车来,跟他们寒暄。

  今天十点,是讲员在教会里答疑的时间。所以,不用讲,就知道我们干什麽来了。

  “请进!请进!”

  丈夫毫无分辩的机会,稀里糊涂地被一起推了进来。他也就将错就错地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不记得自己问了多少个不信者问了千百年的问题。传道人的回答折服了我,使我看见了自己对基督教的无知,承认他讲得有道理。然而,对全能上帝的信仰却远非几个问题解答就能解决的啊!

末了,他看我们有一点圣经知识,就说:“已经知道这麽多了,可以先信著了!”

  我没有吭声。

  他又殷殷劝道:“愿不愿意打开心,接受主耶稣进入你心里?你看,他就在门外,等著你开门。好不好先打开心,接受主耶稣?他就等在门外,你怎麽能忍心让一个爱你的人等这麽久呢?”

  我不明白,上帝存在与否的问题跟耶稣有什麽相干。我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可两千年前的古人了,跟我有什麽关系?

  “愿不愿意接受主耶稣?接受他的爱?愿不愿意?”

  似乎完全取决于我,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是因为浪费了他两个小时吗?是因为他那迫切的期待吗?无论如何,我被镇住了,竟说不出一个“不”字。面对著一个信上帝的人,一切关于上帝的疑难竟化为一个简单的选择: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免费的爱!除了傻瓜,谁能拒绝呢?

  于是,我说:“我愿意……”

  “好!恭喜你这一决定!”

  传道人继而转向我丈夫:“你妻子已经决定接受主耶稣了,你是否也愿意接受主耶稣做你个人的救主?”

  长时间的沈默。

  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

  终于,他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很好。现在,让我们一起祷告,邀请主耶稣进入你心里,做你生命的主。”

  几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凑在一起。在座的人轮流著为我们祷告。

  轮到我了,我就打开心,平生第一次越过理性,放弃全部对上帝的抵挡,说:“主啊,如果你是真的,求你帮助我真的信你。我愿意信你,可愿意信还不是真的信啊!”

  传道人按手在我肩上,大声说:“主耶稣,求你赦免她的罪。你就进入她的心里,做她生命的主!……”

   (四)

  回到家里,痴痴呆呆。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五脏六腑好象都移了位一般,怪怪的,又痛苦又困惑。

  晚餐桌上,丈夫问:“你信了吗?”

  “哪能这麽容易?我只是说愿意信,愿意信并不等于真的信啊!”

  丈夫一听,勃然大怒:“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信了,连我也以为你信了。谁料你竟没信!‘愿意信’就是‘真的信’,‘真的信’就是‘愿意信’,大家都是这麽理解的。你把所有的人都误导了!”

  “愿意信”就是“真的信”吗?可我觉得还是不一样啊!

  惶惶然的一个夜晚。好象闯了大祸,可又不晓得这事是怎样发生的。从没有认真想过要做基督徒,可是,竟自愿选择,跟基督徒做了同道。只是,我还没有信上帝,这算是怎样的基督徒呢?

  第二天,主日崇拜,我们又坐在了教堂里。还是那一位牧师讲道。结束的时候,他呼召:“有谁愿意接受主耶稣的,请站起来,我为你们祷告。昨天接受主的那一对夫妻也可以站起来,我们一起祷告。”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站了起来。

  在祷告中,我再一次更彻底地打开自己的心,放弃一切判断,一切理念。我邀请那位未识的耶稣进入我的心,我把自己交给他。是死是活,是福是祸,都随他的便吧!啊!平生第一次最勇敢的壮举!管它后果如何,眼睛一闭,纵身一跳……

  那位被洪水冲下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年轻人,丧失了生命。他是我的写照还是反差呢?我,在这滚滚的洪流里,在这飞身跃下的深渊中,将会发现什麽呢?

   (五)

  主日崇拜结束后,在寒暄问候中,众人缓缓散去。

  我进到自家的汽车里,扣好安全带。先生发动了引擎。汽车左拐出去,转到大路上。

  这时,突然,破天荒的一个念头进到我心里:“圣经可能是真的啊!”

  车在大路上跑。两三分钟后,到了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停了下来。

  车窗外阳光明媚。哦!万物都沐浴在那温暖明亮的阳光里。我望著蔚蓝的天空,它正温柔地拥抱著大地。啊!原来,真的有上帝啊!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创造的啊!

  说不清是怎样天翻地覆的一个变化,也不晓得内里产生了什麽样的物理化学反应,那从来都认为不可信也不可能真的圣经中的话语,一下子变得可以信,也可能是真的了!最奇的是,这天经地义、稳如泰山的不信,一经摇动起来,竟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同时立起的,是一座岿然不动的信心的泰山!

  啊!对上帝的信仰,就是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突然占领了我整个的心灵。不信,反而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六)

  五分钟后,车停在家门口。

  我进到卧室。圣经就放在床头。我打开来,翻到新约,找到耶稣的话语。啊!我看见了什麽?

  彷佛一层帘幕从上揭开,又好像一层薄雾散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眼前的,不是神话,不是传说,而是一个最可信赖的朋友,对著我的心讲话!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大叫起来。

  我又翻到《创世纪》,翻到那些我素来以为荒诞不经的故事,它们此刻都成了石破天惊的真理!我以前怎样觉得它们是假的,此刻,也怎样确知这是真的。不但是真的,而且?示了创世以来人所未知的奥秘;不但与我所有的物理、历史、考古学的知识不矛盾,反远远高于它们!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圣经是真的!上帝是真的!啊!……”我叫著、跳著,欢呼起来。

  这是1995年9月16日。

   (七)

  该怎样描述这浪子归家的日子呢?好像太阳升起,黑暗尽散。生命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我整个的世界!无限的过去,无限的未来,天之极处,地之深处,生前死后,每一个黑暗恐怖的角落,一瞬间,全都明晃晃地照亮了!不但明亮,可爱的上帝就住在这里。于是,天地间,生命中,没有一处不是可爱的,没有一处不被光明充满了!

  何等心满意足的日子!喜乐的充满了欢笑的日子!那漂泊的心,终于回到了它永远的家;浪子,终于归回了父的怀抱,仿佛无忧的童年再来一般!只是,童年怎能与此相比呢?那时还有恐惧,那时还怕黑暗,怕死亡。但此刻,有的只是无限的喜乐,无限的光明!偎在全能的造物主的怀抱里,仿佛自己也有了无限的能力、无限的胆量和无限的生命了!

  尽管那时我对基督教的教义仍然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实知道的,那就是:我邀请主耶稣进入我的心之后,它就走出了不信的迷途,在天父的怀抱中得到了安息和满足。这信心,不是从思辩得到的,也就不是思辩所能夺去的;不是从世界来的,也就不是世上任何力量所能撼动的。这信心,的的确确,是在耶稣基督里面得到的!天人相隔,原来桥梁在此啊!□

  作者山东人,获纽约州立大学医学物理博士学位,现居纽约奥本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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