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路加教授 |
约翰福音第一章16节使徒约翰说:“从祂丰满的恩典里,我们都领受了,而且恩上加恩。”我要做的是一个充满恩典的见证。
我一生从神所受到的恩典,若是真要一一述说出来,得用上好长好长的时间,所以我只挑选几件特别的来和大家分享。第一件是我三岁时跌入湖里的事。那时正是冬天,在我掉到湖里去以后,北风就把我往湖心吹过去,妈妈急着走过来要救我,但是很快湖水就到了她的下巴处,使她无法迈步向前。妈妈想用手拉我,但是我俩的距离仍有一尺多远,北风依旧蛮横地吹刮,眼看我越飘越远,妈妈就开始祷告:“主啊,这孩子是你给我的,求你给他第二次的生命。”这时奇妙的事发生了,冬天居然刮起南风,又把我吹回妈妈的手心。妈妈一把将我抱住,跪在湖岸上祷告:“神啊,这个儿子第二次的生命又是你给的,我要把他奉献给你,将来一定要他做牧师。”在我们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向我们重复这件事。虽然家父是牧师,但是牧师的儿子不一定就个个都是好儿子,虽然妈妈把我奉献做牧师,但是我不愿意。等我要读大学时,父母要我去念神学,我不愿去,因为在大陆做牧师很苦,很穷。 我家有七个兄弟,两个姊妹。那时牧师的收入非常微薄,我们一家十一口,每次吃饭时就围满了一张圆桌。我的父亲要一一点数过十一个人都上桌了,才开饭。我们一个礼拜才打一次牙祭,就是用萝卜煮肉骨头一大碗,每个礼拜天如此“改善生活”一次。吃饭之前,大家都要祷告。爸爸祷告时,我就偷窥哪一块肉骨头的肉最多,等到爸爸一声“阿们”,即刻就把那块选中的肉骨头抢拿过来。所以牧师的儿子若非有生命的经历,也不能做一个好基督徒,因为我从小就已经会做这样的事了。 我很小时就很喜欢学钢琴,四岁半时妈妈就开始教我,只是教了一点,因为父母已经把我奉献给神,所以他们除了经济的原因以外,也不想我走上弹钢琴这条路,所以不考虑让我学。但是我非常想学钢琴,那时我虽然很小,却也会向神祷告:“神啊,我很想学钢琴啊,但是没有钱啊!”奇妙的事就临到我身上了。那时学钢琴一个月要三块大洋(袁大头),相当于一个牧师一个月的收入。但是神的恩典实在奇妙。那时我有一个最好的同学,他父亲给他钱学钢琴,可他自己不愿学。每次上课老师都要骂他,他就拉住我:“路加,路加,你陪我去上课。”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跟我去,老师就不好意思骂我了。”我喜欢学钢琴,所以就满心欢喜地跟他去了。老师上课时教他,他不听,我倒是非常留心听;回去后我劝他练,他反而叫我练。下次上课时,老师叫他弹,他没有练习当然不会,就指着我说:“我不会,他会。”老师奇怪地问:“他怎么会啊?”我说:“我会啊。”他听了我弹以后,很高兴地说:“弹得很好,好!以后你来上课。”他也不管是谁交钱,只有有人交钱,有人上课就好了。从此以后,就我的同学交钱,我上课;然后我到学校去练琴,他在一边看小说,这样继续了两年。 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他父亲高兴起来,要他儿子弹首曲子,我的同学拼命推辞,因为他实在不会,就推我弹。我弹得很好,大家都很高兴。他父亲当时没说什么,回家后就仔细地把儿子审了一番,我的同学把什么都招了,从此他父亲生气就不要他学了。但是这位钢琴老师还是一直教我,免费教了我五年。我就是这样学会弹钢琴的。这实在是神奇妙的恩典。后来我在教会帮忙司琴,我父亲还很奇怪,这个孩子我们不给他学钢琴,他倒是自己学会了。后来我不仅帮忙司琴,也参加了诗班,但是我仍然不愿意当牧师。因为我很软弱,所以神给我许多学习的功课。 十五岁时,有一部彩色的歌舞电影“出水芙蓉”到我们城中放映。那时只有礼拜天早上十点那场,学生可以半价。可是十点正是做礼拜的时间,我们的诗班要坐在讲台上,我是诗班员,个子又特别高大,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很引人注目。但我又很想去看电影,怎么办呢?我就等诗班特别献诗完,在祷告时,把诗袍挂在椅背上,然后从椅子底下溜出去。爸爸做完祷告,打开眼睛一看,儿子不见了。他为了这事很生气,罚了我好几个礼拜不许吃肉。 我是这样坏的牧师儿子,我躲了六十年;现在六十年以后,神还是要我出来传扬他的恩典,我没有做牧师,因为我觉得不配,我太顽皮了,一点没有“牧师相”。为什么我不想奉献做牧师呢?因为我从小看到家父为神做工,做得实在太忙太累,没有上下班的时间。那时牧师都住在礼拜堂里,上至站讲台,下至扫地抹灰尘,什么都要做。有天晚上半夜两点钟,有在窗门外叫:“许牧师,许牧师,开门啊。”我们全都醒了。父亲打开窗门,问:“什么事?”有个弟兄说:“牧师啊,我的老婆要生儿子啦!”那时我也不小了,没好气地说:“这个事不找医生,找牧师干嘛?牧师不会帮你老婆接生啊。”爸爸回头喝住我:“别吵!”就去开门给那个人进来。问清楚情况,原来是那位弟兄没有办法把太太送到医院去,但教会里有一辆要用人拉的的板车,所以家父就拉板车,我的个子高一点,爸爸就让我和那位弟兄在后面推。那时我心想,当牧师的儿子也真倒霉,三更半夜的还要起来帮人家推车。后来我们就一直等在医院里,直到那位弟兄的太太生了一个胖儿子,爸爸就为他们祝福,大家一团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是我却感到当牧师没钱、工作又累,代价实在太大,因而不愿意踏上这条奉献的路。 在我应该考大学时,正好政权转变,由共产党接管大陆。那时听说有一间很富革命色彩的学校:鲁迅文艺学院,是毛主席在延安创办的。毛主席有一篇“文艺座谈会报告”就是在此写的,这篇文章直到现在仍是大陆文艺工作者的指导方针。主要意思是:文艺乃为工农兵,不为资本家。那时大陆上没有很多音乐学院,而这间学院里有很多俄国教授,所以我就下决心考这间学院。我拿着报名表看,第一栏是名字,第二栏是出身。家父是牧师,正是共产党所不喜欢的。我隔坐的朋友填他的律师父亲是:自由职业。我心想,我爸爸是牧师,也是自由职业,他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啊。我交上去以后,管政治的指导员就问我父亲的职业,我不想讲谎话,就说我父亲是牧师。他听了,一拍桌子,喝道:“牧师怎么是自由职业啊?牧师是坏人!美帝的走狗!你赶快改,改填‘坏人’!”那时我心里很难过。两个月之前,牧师仍然非常受尊重,会友家里有事都会来找牧师帮忙,夫妻吵架也会来找牧师排解,怎么现在变成“坏人”呢?看我犹豫着,他又喝着:“你填不填啊?不填就别报名,不报名就不能考。”我心想,“坏人”就“坏人”吧!反正我心里知道爸爸不是坏人,等考完后再说吧。 那年我十九岁。考试前,我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是一首难度比较高的曲子,大概是现在加拿大考钢琴第十级以上的曲子。我弹完第一乐章时,那个指导员说:“这个是牧师的儿子,我们反正不能要他,不如叫他别弹了。”但是学院的教授不知道我是牧师的儿子,觉得我弹得不错,因此叫我继续弹下去,他要听我弹第二乐章。他一叫我弹,我就赶快弹,到了第三乐章我不敢停,我怕我一停他们就不给我弹了,所以就一直弹下去,弹完了整首。那天我弹得很好,弹完后,老师们就出去争论,指导员说不要,教授说:“你不要就没有人了,现在哪有人可以弹到这样的水平啊?”后来同意让我试读。一共有四学年,我就这样试读了两年。 这是一所军事学校,要穿军装,戴军帽,吃饭时要先站在桌旁,等军官一声令下:“开动!”才可开始吃。那时国家很穷,只有很少饭和一点菜。我是牧师的儿子,从小就习惯了吃饭前要先祷告,不闭眼就不能吃饭。并不是爱主,只是一个从小养成的习惯。到了学校以后,我想大家一起吃饭,我祷告的话,人家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要把眼睛闭起来呢?我怕同学知道我是基督徒,反正不闭眼睛我也吃得下饭。所以就在大家一起站立,老师吹哨之前,我就张眼在心中说:“感谢主,赐我饭吃。阿们。”那时我一心追求世俗的荣耀,但是心中仍然记得在家里与教会所得的教导和恩典。我虽然是撒在好土里的种子,仍然被世间的杂草挤住了。但是当神把这些属世的东西拿掉时,神让我看见什么是最宝贵的。 我有好几次出国的机会,可以拿到各样属世的荣耀,但神不给我。现在我晓得那是因为神爱我。例如五四年全国选拔青年音乐家到苏联东欧国家演出时,我是唯一被选上的钢琴独奏及伴奏者。我的教授非常高兴,我也高兴,我原本因为是牧师的儿子都要低头走路,现在我入选了,可以昂头出入了。但是神教训我。指导员把我叫过去:“许路加,你是什么人啊?”我说:“我是学生。”他说:“我是问你是什么出身的?”我说:“是坏人。”他说:“你是阶级异己份子,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的。”不要说当时,就是在现在,在中国若有年轻人得到可以出国的机会都很难得,而且很兴奋的。因为一出国就是名利双收的事,我就向他争取一定要出去。他说:“我们讨论的结果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你要和你父亲脱离关系,要划清界线;第二你要批判基督教。”说着,就拿给我一本小册子,叫我回去想想。 我回到了卧室开始思想:我怎能跟父亲脱离关系?父亲从来都是那么爱我啊!中国人是严父慈母,但是在我家则是慈父严母。我心里非常难受。那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基督教是美帝传来精神鸦片,是美国在中国的特务组织……等等。我想这些资料都不对,我父亲拉板车时,谁看到呢?哪有发报机做特务啊?我们家根本没有无线电收音机。上面列举的东西我们家都没有,牧师不是特务。想来想去,有个思想浮起:“你不批判就别想出国了。你不出国的话很丢脸啊,你已经写信给所有的朋友说你要出国啦!但是你现在不能去了。你可以写封假信给父亲,说你是我的好爸爸,我永远是你的儿子。但是现在我要出国,没办法,只好和你脱离了,等我回来,我们再恢复关系吧!”我心想这是个好主意。那个声音又说:“你写嘛!他们要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反正出国以后,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我就写了,把神的话完全忘记:“凡是在人前认我的,我在我父的面前也必认他;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人子在神面前也必不认他。”那时世俗的荣耀、世俗的名誉蒙住我的心,遮住我的耳朵,我就照他们给我的东西抄写了一遍。写完交上去之后,没有想到,他们把我所写的东西写成大字报,贴在学校里,加上大标题:“请看牧师的儿子批判基督教!与牧师的父亲脱离关系!”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不承认我是个罪人。我是牧师的儿子,有什么罪?长得不错,又很会弹琴!我是一定会得救的。每当人家知道我是牧师的儿子,都很欢迎我。我有什么罪呢?但是神用这件事来教训我,让我知道我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罪人,我需要神的救恩。最后他们通知我:“你批判了也不能去!”在批判之前,我已经得到了名和利,机票、护照和出国的衣服都有了,再一个星期就可以走了;但是一个星期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一个礼拜内,我好象经过了十年般的难受!所以当我们追求世俗,当我们得到属世的名利却远离了神时,心里不会有平安!我抬不起头来,到哪里都觉得无法见人,因为我做了良心所不允许的事。我明知道父亲是好父亲,我明明知基督徒不特务,但是我违心地写了。现在他们又告诉我不能去,我觉得就好象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我居然昏了。因为想得太好,希望太高,一跌下来就受不了。 现在我感谢神,在我最危险的边缘把我拉回来。倘若我在那时跟他们一起出国,我会变成一个世俗的演奏家,属于魔鬼,属于世俗,因此神把我拉住,不让我出去。但是我那时心里很难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祸哉!这时神的话一一在我脑海中出现。我想起彼得三次不认主的事,就在床上祷告,后来又爬下来跪在床边祷告:“神啊,我是个罪人,求神赦免!我在人前不认你,求你赦免。彼得是你这样钟爱的门徒,他三次不认你,你都饶恕了他;主啊,你说没有看见你就相信了的人,有福了;主啊,我虽然没有看见你,但是我相信你,请你饶恕我的罪。”我又说:“神啊,我就像犹大一样地出卖了你,犹大是以三十个金币,而我是为了名利。你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到你这里来,你必使他得安息,我要把我的重担卸在你面前,请你饶恕我。”此后在我的学习过程当中,虽然有好几次出国的机会,但是他们都以我是牧师的儿子为理由,不让我去。 我就求神,说:“神啊,我仰望你。这么多的出国机会,他们都不给我。在人不能的事,在你一定能。求神给我能力学好。”神真是垂听我的祷告,那时出国学习都是派到苏联、波兰、匈牙利、德国等地。但是那时,(我相信一定是神派的)派了一个波兰华沙的钢琴教授到中国来。这位老师是萧邦专家,是萧邦第十代的学生。那时我正在沈阳,而他也刚好被派到沈阳来教学,让全国的钢琴学生由单位报名来考试。我的学校不给我报名,因为我是牧师的儿子,怎么可以跟专家学习呢? 他是在A教室授课,一个星期以后,天下大雨,A教室漏雨得不能上课,只好换到B教室上课。在A教室教导时,波兰教授可以在教室休息,不必出来走动;但是在B教室授课后,教授就要到别的地方才能休息。在这段路中,他必须路过我的琴房。有次他经过时听到有人练琴,就敲门进来。他看到有个年轻人在那里练琴,就用英文问我叫什么名字,还好我也学了一点英文,就把名字告诉他。他又问我为什么不跟他学钢琴?我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的。”他说:“你赶快把名字告诉我。”我就再告诉他一次,他课也不教了,就直接到办公室去质问:“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好学生不让我教,反而派不好的学生来跟我学。”因为他是专家不能得罪,所以他们就赶快问是哪一个,知道是我以后,他们又向波兰教授说:“但是你已经有六个学生,不能再增加了。”专家怎么说呢:他说:“我要特殊培养,去掉两个!”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的缘故,有两个人不能上课。所以我虽然没有“考上”,但是却可以上课。我两年的硕士学位就是这样得来的。 那时我一天可以练上十个小时,住在学校里,很多人说我太有福气了。因为被派出国的人不一定有好的教授教,而且要住得很远,坐公共汽车到学校,还不懂外文,要学一年或两年的外国话。老实说来学不到太多东西,而你这两年一分钟都没有误过,全给你学上了。我能说什么呢?除了感谢神以外。我不能出国,神却把教授派进来教我。最后他离开前为我专门去一次北京找文化部领导说:“我在你们这里发现了象牙雕出的有船有水的艺术品,但没有完成,我要将他带回波兰再跟我学两三年,我再把他还给你们国家。这是一个很好的艺术品,可以为你们的国家增光。”可是文化部长说:“我们刚刚解放,这里有张椅子只有三条腿,因为没有木头了。这个象牙放在这儿正好做凳子。我们不能让你带走。”专家回来告诉我,我听了很难过,眼泪直流,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他就安慰我:“你要好好努力,继续练习,还会成功的。”我一心要当世俗的演奏家,好象就要得到了,神又阻拦我,不让我去。 神要我做他的仆人,不要我做世俗的人,假如我当上了世俗的演奏家,我真的会背叛神、忘记神。在磨难之中,我才会仰望神。所以当专家要走之前,他问我:“你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深刻理解萧邦的音乐?”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基督徒,我是牧师的儿子,从我一生下来就听圣诗,波兰的音乐离不开圣诗,而我们圣经的基础就是这些音乐。”他又说:“萧邦是因为失去祖国所以很痛苦,你这么年轻,怎么能够明白呢?”我说:“当我弹到悲痛的地方,我会想到我主耶稣为世人的罪,被钉在十字架上。”我的老师不是基督徒,但是他能够明白,因此他说:“愿你的神祝福你。我授誉你为萧邦第十一代。”他给我证书,并告诉我,他在波兰的学生还没有能够接受这荣誉称号的,并称我为中国的钢琴诗人。 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一夜之间,满院的大字报都要“打倒许路加!”我不是要在此种下仇恨的种子,甚至在那时我也没有恨他们。我们要记得,那时整个的社会都疯狂。因为这些学生若不打我,就表示他们对毛主席不忠诚,打我打得越厉害,就越能表示他们的忠诚,所以问题不在他们。我一看到大字报就很紧张,告诉我太太,下一个要挨打的人就是我了。神很奇妙地预备了我的心。之前我想买一个专门听古典音乐的无线电,但是当我出百货公司大门时,那个保卫科的叫我过去,登记了我的名字和单位,又剪掉了所有的短波线路,只留下本地的。我说:“我花这么多钱只买一个线路,我不买了,换别的,行吧?”他们说不可以,我就像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但是在文化大革命的两个月前,大陆刚刚发明了半导体,我就卖了许多东西换了一个半导体,晚上可以关门闭户地躲在棉被里偷听。就在美国之音旁边一点点,有良友广播电台(就是现在远东广播电台的前身),传播很多神的话语。当我听到圣诗“祷告良辰”时,我流泪感谢神。虽然教会关门,没有牧师,政府宣布已消灭了基督教,但是我听见从上头来的声音,借着广播公司传送过来。我听见这个声音,是没有人可以关的。每天,我们之间有几个人会彼此相问:“你昨天有没有听见天使的声音?”这后来构成了我偷听“敌台”的第二罪状。 文化大革命之前,因为我在教学生时免不了要提及巴哈、孟德尔等音乐家的宗教信仰,所以革命一开始,就给打成“牛鬼蛇神”。在他们要抓我去斗之前,我听见电台中的讯息,仿佛是神感动了电台工作人员,特别传递给我的消息,是主耶稣的话:“你们被交的时候,不要思虑怎样说话,或说什么话;到那时候,必赐给你们当说的话。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惟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正要怕他。”(太十19~28) 他们不是抓我到国家的监狱,而是学院的监狱,所谓的“牛棚”。我原是一个很胆小,很怕痛的人。记得我因盲肠炎开刀拆线时,我人在一楼,叫痛的声音达到七楼。但是当我走进他们的审讯室时,我心里满有平安。不是我有能力,因为我记得圣经上说:神使软弱者变为刚强,要让他举起手来,让他站立得稳。我知道神与我同在。 一开始审讯,他们就开始打我,那时我才了解为什么人被掌嘴后,会眼冒金星,我心想千万别打耳朵,那会耳聋的。神就如此分散我的注意力,他们打我好象打木板,左边过去、右边过来,我给他们打得滚来滚去,整个人都麻木掉了。后来他们叫我向毛主席请罪,因为我是个罪人。每个房间都挂有毛主席的相片,要对相片三跪九叩头,还要磕响头,磕到额头上起大泡。那时,我冲口而出(这不是平常的许路加敢做的事),我说:“我是基督徒,圣经上说不可以拜偶像。”旁边的人大怒:“什么,你骂毛主席是偶像?是现行反革命!”即刻又打我,又拿出红皮书,唱跳完“红太阳”以后,问我:“你拜不拜?给你五分钟。”我说:“不用想了,给我十分钟,我也不拜。”他又打我嘴,我想嘴已经给打到不晓得疼了,你就再多打几下吧!他问我:“你的主耶稣怎么死的?”我说:“为众罪人的罪流宝血而死。”他说:“你疯了,还敢传教?”他取下毛的图像,后面有一根很长的钉子,他说:“我们要你尝尝钉死的味道。”有人说钉脚,有人说钉手,有个学生说这些地方都不够痛,要钉人中。这时军宣队到,说:“不行,不行!这厮若不死,以后留个疤,到处胡说八道。从门牙鼻孔中间钉进去,不死也没证据。”接着将我踼倒地上,两边各坐四、五个人把我按在地下。那时,我心中拼命祷告:“神啊,杀我身体我不怕,我若要死了,求你接我到乐园去。我若不死,我要荣耀主名到终生,被你使用。”当他们拿起钉子钉入时,我只喊了一句:“神啊,救我!”钉子一被钉入,我的头感到轰然一声就人事不醒了。 我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我用手摸摸口,嘴里是咸的,因为血是咸的,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想起有人说过掐大腿,痛的话就是活着,不痛的话就是死了。我就照着做了,会疼,我知道自己没死,我说:“神啊,赞美你,我要为你而活。”那时我就自己把那根钉子拔出来,钉子拔出来后,血喷出来,我又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过来。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我就慢慢爬回去了。当我爬回到家门,我太太一开门看到我时,吓得昏过去了,因为我的脸整个肿起来,全身是血。钉子钉进去时不觉疼,但是因为钉在我的两个门牙中间,所以把牙根钉破了,坏了神经,空气一进去,就痛得受不了。有崩牙经验的人大概会知道这样的感觉。我就叫太太即刻带我去拔牙。那时在附近有个朋友和我很好,每次我去看牙,他都非常细心替我诊治。但是当我们到了那里时,看到整个医院都不像医院了,到处贴满了大字报,我的朋友给送去改造了。那些原来扫地倒垃圾的,现在当起赤脚医生、护士了。有两个护士过来,一看我是个“坏份子”,就把我绑在拔牙的凳子上,打开放器械的抽屉,开始商量要用那个钳子帮我拔牙。瘦的说:“用这个。”胖的说:“不对啊,他要拔两个牙,要用大一点的钳子才行啊。”那时我难受得要命,心想,“即使是拿老虎钳,只要拔下来就可以了。”我再一次求神,把自己交托在神的手中,求神按着他的旨意看顾我。结果那个胖的决定了用一个宽钳子,夹住两个门牙,在没有使用麻药的情况下,一口气把两个牙都拔出来。然后塞住一块棉花,对我说:“好了,回去吧!” 后来四人帮倒了,我那个牙医朋友也给放出来了,他说:“我不敢相信啊!不会拔牙的人把两根牙都一起拔出来啦!以前你劝我信你的神,我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你所信的是真神。”我就把从小会背诵的耶利米书第十章节告诉他:“惟耶和华是真神,是活神,是永远的王。”他说,因为我的牙根被弄断了,若是论拔牙,很难连牙根都一起拔出来。要开刀要挖、要刮才能把牙根弄出来,牙根若不弄干净是会死人的。但是这个不会拔牙的人竟把我的牙拔得干干净净的。这岂不是神的恩典?他就因我的牙而信了神。我被钉子钉进去,没有吃药、没有打针、没有得破伤风、没有发炎,而且不会拔牙的人把我的牙拔得干干净净,两个星期就痊愈了。这些都是神的恩典。 他们又来把我抓去,按在地上打了以后,再关到一个房里,叫我写材料,写我参加过什么团契、聚会,有那些人参加、谁主持等等。我想这些事我不可以写,写了会害人的,我写下哪个人的名字,他们就会去打那个人,但是又不能不写,那我写什么好呢?我就把诗篇廿三篇默写上去,还有凡是能记得的经文都写上去。他们看了以后大怒,发狂似地打我。他们说:“我们要你交待你所做的坏事,你怎么写这个?”我说:“我在青年团契就是学这些东西。”他们打啊、骂啊!那时候的人都是这样,他们一天不打我骂我,我不敢睡觉,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还要用什么样的刑罚来对付我。他们若打了我嘴巴、往我脸上吐痰、扭我等等,我心里反而平安,知道今天该受的已经受了。在北美的基督徒真是有福,谁敢打你们?骂你一句,你都可以去告他们;连孩子都不可以打,他们可以打911报警。但是在那时,我没有人权。 我坐在“牛棚”中时,就唱“最好的朋友就是耶稣”,他们一听:“他还唱圣诗!”就拿胶布把我的嘴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封起来,我心想:你贴得了我的嘴,贴不了我的心,我还是照样可以在心里头唱。他们每天给我吃两顿隔夜的窝窝头。在冬天里,隔夜的玉米面制的窝窝头,又硬又冰冷。我没有牙,怎么吃呢?就在墙边把它敲碎,再把碎片放入嘴里化开,才吃得下去。我的两颗门牙拿掉以后,因为没有补上假牙,所以旁边的牙失了依附,也慢慢的都松掉了。现在我上面这一排牙全是假的。 有两星期的时间,每次吃饭时,他们就把封嘴的胶布撕下来,让我吃完再封。那时胶布一撕下来,连胡子也一起都扯下来了,日子久了,连皮也撕下来了,没有胶布贴住的地方仍然继续长胡子。有一次他们把胶布撕下来时,我看见我的脸上有了一个十字架的记号,我心里很高兴,我说:“主啊,我这里没有十字架,但是你把十字架送到我面上来了,我又高唱‘十字架’。”那时外面的十字架都给烧光了,没有十字架了,我觉得能为主受苦,真是感到非常荣耀。所以我在最困难的时候,就仰望神。圣诗安慰我,使我不觉得孤单;圣经的章节给我力量;祷告使我能与神交通。 经历过这些以后,他们又把我抓去,要我改名字:“你要改名字。你为什么要用美国名字:路加?”我说:“报告(那是犯人讲话的习例),路加不是美国人。”路加本来是犹太人的名字,根本不是美国人,可是他们不管,反正不是中国名字。我问他们:“应该改什么名字?”他们说:“改‘许革’。”我心想那根本不像个名字,我就说:“报告,要改名也不能改‘许革’,要改做‘许反革’。”他们说:“你还强嘴啊?”我说:“我本来不是革命份子,我是反革命嘛。”我心想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叫“许反革”。这时他们开始又对我用刑:叫我脱光衣服,站在台上,有一个留着长指甲的红卫兵,在我背上使劲一扭,就掐出一个个血泡……然后对我施心理战:“你叫,你哭,你说你不信耶稣了,你求毛主席饶恕你啊!不要求耶稣饶恕你啊。”我不叫,不喊,这时“我是基督精兵,勇敢向前进……”这首歌一直回绕在耳旁,我心中说:“感谢主,在我面前的是撒但的作为,但我是耶稣基督的精兵,我求神给我力量,我不愿做逃兵,也不愿做败兵。”我忍耐着不出一声,咬破了嘴唇,也咬破了舌头,但是我又再一次战胜了他们。我执意要主得胜,不让撒但得胜。但是我有很长时间不能穿衣不能躺下睡觉,在寒冷的东北,神保守我没有患感冒、肺炎。他们没有办法,后来就有人说:“把他的手指头打断!”听到这话,我的眼泪流下来,我想自杀。 那时在大陆上自杀的人很多。老舍是我们中国的莎士比亚,现在虽然有老舍记念馆,但是在当时的六月大热天里,他们叫他跪在碎玻璃上,跪到昏过去。回家后,她太太把他身上的碎玻璃一块块拿出来。晚上他趁太太睡觉时,出门往门前的水沟一跳,自尽了。有一个年轻钢琴家叫顾圣婴,因为她曾经出国演奏,所以说她是三名三高,白专典型,反革命,把她在比赛时穿的裙子、高跟鞋、袜子挂在学校门口,把她的头发剃掉一半,叫鸳鸯头。所以她的妈妈、弟弟等人,全家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了。当时我觉得受不了,除了主耶稣以外,音乐就是我的生命,若是他们真打断我的手指头,我怎么受得了?我怎么赞美神啊?我只要把脉搏切断,让血流光,我就死了!但是神实在爱我,当我这样想时,有一节经文来到我脑中:“岂不知你们的身子就是圣灵的殿么?这圣灵是从神而来,住在你们里头的;并且你们不是自己的人,因为你们是重价买来的;所以要在你们身子上荣耀神。”(林前六19-20)这时我的身子仍旧跪在地上,但是我心里不断地求神饶恕我,我祷告:“神啊,我是一个很软弱的人,我知道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你将来必然要使用我,求你派保卫但以理不被狮子吃掉的那个天使来保护我。”我们是不应该指定神要派那一个天使的,但是那时我的心实在太着急了,而且我相信那个天使有最大的能力。 他们把竹筷子夹在我的手指之间,用砖头敲,我的手指全被打扁了,手都变成黑色,而且筷子断了五根,我的每根手指都肿得像香蕉那么大,皮破骨露出来,血浆砖粉都混在一起,但是骨头没断。他们自己的手都打痛了,后来他们说:“算了,算了,他的手指头一定都断了,骨头比筷子还结实吗?”这时我记起主耶稣说的:“你们若有信心,不疑惑,……就是对这座山说,你挪开此地,投在海里,也必成就。”(太廿21)我相信我的神又一次救了我。他们叫我回去,又恐吓我不可让人知道这件事,否则就要杀掉我们全家。我们全家只有我和太太和我丈母娘三个人。有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孩子,因为自从共产党接管中国大陆之后,我就变成了“坏人”,我是“狗仔子”,我生的孩子就是“小狗仔子”,他要受很多苦啊!所以我们就求神,不要有孩子。我回家后,太太一看到我,又昏倒了。醒来之后,她只有一句话:“路加,我们只有仰望神,我不愿意看到你被打的情况,我宁愿替你去挨打。”后来我太太生癌,也因癌而去世,我总是在想,是不是神成全了她的心愿,让她承受了一些原本应该由我担当的痛苦? 我太太把一条旧裤子剪成一条布为我缠上,没有胶布也没有绷带,血与布粘在一起,很疼啊!特别是晚上,可以感受到神经在那里一跳跳的,实在很难睡觉。但是感谢神,第二天疼痛没有加剧,我太太说:“疼痛没有加剧,表示没有伤到骨头,神实在看顾你了。骨头若有事,你根本过不了晚上,一定要到医院去接骨头。”过了两三个礼拜,我的手发痒,我太太说:“大概是长肉了。”我慢慢把布打开来看,以前是布和皮肤粘在一起的,但是那时新皮长好了,旧皮就和布一起脱下来了。我现在虽然将近七十,但是手的皮肤仍然很嫩,像年轻人的手,这是神的恩典。所以不要说新约时期没有神迹,这就是神迹,神彰显的荣耀。那块布拿开以后,手指甲都是新长的,软软的,但是不能拿东西,也不能弹琴,手指都是硬梆梆的。我太太说:“路加,神保守了你的手,你要开始练琴了。”我向她说:“你不痛,你去练啊。”她忍着我的脾气,一再安慰我,后来我就开始练了,从基本开始。我练三、四分钟,全身出的汗好象我刚从水里给捞上来一样。那时大陆上没有电扇或冷气,她就帮我搧扇子。从我回复练琴到可以弹琴,我太太搧拦了无数柄扇子,因为左手右手不停互换。现在我软弱或很累时,我一想起她,就有无比的力量。她在去世前三个星期,全身都肿起来,还和我一起飞到菲律宾南岛去做见证,献唱赞美神。 巴不得所有的弟兄姐妹在困难之中,都记得“惟耶和华是真神、活神、永远的王”,而当你处在幸福之中时,你要赞美“惟耶和华是真神、活神、永远的王”,你这一生就会得到丰丰满满的恩典。 现在我是神的仆人,用弹奏来赞美神。弟兄姊妹看见了我用本应残废的手而今是恩典的手来为神弹奏,愿荣耀归主名。 摘自《导向》月刊163-164期,特此鸣谢! 相关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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