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脆弱的,上帝深知这一点。在造人时他特意地造了男人和女人,让他们以肉体和心灵的爱抚来互相支承脆弱的本性,相互搀扶走完人生之旅。同样也呼唤着一种博大的爱,让人类手挽手,肩并肩,借助彼此的力量,消除或减轻对自然、人世以及未来的迷惑和恐惧。不管是人造了上帝还是上帝造了人,上帝在人们心灵中作为信仰存在的事实本身,就证明了人性是脆弱的,人们需要有上帝。 人性是脆弱的,处于孤独境地的人最能体会这一点。对人最残酷的惩罚或许并不是让他一死了之,而是把他独自地关在与外界隔绝的一室,亦不给看任何书报文字,天长日久这人必疯无疑。人的孤独有许多种:独居一隅的孤独,沙漠中不见人迹的孤独,黑暗中的孤独等等。但最不堪忍受的也许要属人群中的孤独。这种孤独令你感到被喧嚣的人世抛到一个荒凉的角落,生死无人问津。 人性是脆弱的,在梦中最知晓这一点。现世的争斗和人群中佯装的笑脸在梦中不复存在。你或是面对一口幽暗、滑腻、一眼见不到底的井,或是站在陡峭的、再前行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的山崖边,或是孤身来到一片隐深的、刮着嗖嗖凉风的墓地。这时脆弱人性进行自我保护的唯一办法,是让你大叫一声在浑身冷汗中醒过来。 人性是脆弱的,自杀的人证明了这一点。台湾作家三毛的自杀并不是因为她头上没有花环,身边没有人爱戴,而是因为在簇簇的人群中没有一个能走进她内心世界的人,来分享她的喜怒悲哀,抚慰她的恐怖和心悸。她始终在另一半生命的渴求中煎熬,后来太累了,极度地失望了。她给人留下的是充满生机的活泼的文字,然而若顺其推理,以为作者必有轻松乐观之人生,便大错而特错了。像鲁迅比喻的吃草挤奶的牛一样,三毛一类的作家每日咀嚼的是人生的痛苦而吐出来的却是欢乐,但这种欢乐并不属于他们本人──这也许就是他们之所以超凡和伟大之处。 人性是脆弱的,愚笨的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这种愚笨说来也是一种享受,因为它麻木人的神经,使人永是陶然于快乐之中。人性是脆弱的,虚伪的人不愿承认这一点。他们戴上面具,挥舞着拳头,用气把自己吹得鼓胀胀地强壮,好似在顷刻间就能摧毁世界。人性是脆弱的,深沉的人不愿表露这一点。因为他们已修炼出一种一口吞下所有痛苦而不露一丝愁苦的泰然,早已过了"欲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而达至"欲说还休,却道是天凉好个秋"的境界。 不管人们承不承认,人性都是脆弱的。不要以为强壮的男人同样也有一个强壮的内心世界,也不要以为"女强人"的心都是钢铁铸成的,更不要为自己的脆弱而痛心疾首。人人都一样,都有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一面。每个人都试图用各种表演掩饰这种脆弱,把这种脆弱只留给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所不同的只是演技的好坏罢了。 千年咏唱的悲戚戚的爱情故事,或者深奥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抽象理论,或许能成为这种脆弱的解脱。但在我看来,真正的解脱是心中有爱,不管这爱的对象是什么:上帝、他人、伴侣、家庭还是人生......。光有爱还不够,还必须时时感到被爱,被需要,被关照,爱和被爱相结合才构成爱的本质涵意。拥有了这种意义的爱,一个人就拥有了整个生命,整个世界。似乎每个人在生命过程中都在不遗余力地创造、寻找着这种爱,希冀着被爱。当他们的种种渴求得不到满足时,上帝便是最理想的精神归宿──相信我们是上帝的子女,上帝永远爱着我们,并能带领我们走向一个没有恐怖和仇恨的、充满爱的世界。我以为这就是基督教存在的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作者来自北京,曾在英国南部做访问学者。 编注:本文代表不少对基督教心存善意的中国知识份子对上帝的了解。作者在本文中似有一种看法:上帝因人们的心理需要而有存在价值;当人们的精神渴求得不到满足时,相信上帝可以使我们得到理想的精神归宿。对上述看法,本期27至29页远志明的文章〈心理与事实〉,可以视为一个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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