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直承受着一个自己编织的巨大幻象,以为神州的道统全由孔子承先启后,传递下来,岂不知早已深深陷入了民族虚荣主义的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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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统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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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孔子是在大道既隐,无可奈何之下,退而求其次,追求小康之治。(注释1)可见孔子之说恰恰是先祖道统断裂时代的产物。孔子一生羡慕倡导上古道风,但事后是儒家渐渐走远了;古道之行在于敬畏上帝,儒家却以为为仁由己。先祖的道统大化来自虔敬信仰,儒家却寄希望于君子之治。先祖以天为本,以天为法,儒家只知道以人为本,以人为法,先祖严格区别人与神,使罪人敬畏神;儒家只区别人与人,使小人敬畏君子。
尧舜禹,文武周公深知,凡是人,不论君子小人,都有不善之性,故率领人民仰望上帝的圣善和公义,靠上帝抑恶扬善。历代儒生,却指望人们发现,顺从自己内在的善性,靠自己抑恶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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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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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孙子和韩非之辈,深知人的罪性,却是顺其罪性,出谋策划,以人治人,以恶治恶,助成霸王之业。自然,没有哪一个中国人愿意承认这是中国的道统。实际上很不幸,以其积习不改,因袭不变而言,这倒是比儒学真实一百倍的三千年「道统」呢!
后世三千年文武之道,在春秋战国时代都已经形成了。文道者,或以阴谋诡诈克敌制胜,或以仁德王政征服人心。武道者,以人民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国土和巩固政权。二者的精髓全在于一统称霸。
文武之霸,不择手段,流传至今。正义、道德、人的生命与幸福,统统被贬低为霸道的工具,完全从属于君王的野心。这绝不是古老神州原初圣祖的道统––谁能忍心说,这就是神州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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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于民信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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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记载,随国的季梁对随王说:「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在上者一心为人民的利益着想,这是忠于民的表现;祝史官诚实敬虔地祷告,这是信于神的表现。」(注释2)
这句话专指君王而言。若对上下一致而言,神州道统可以用「信于神,忠于人」来概括。神州道统断裂之后,则可以用「不信神,不忠人」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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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威的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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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永远渴望自由,却须臾离不开权威。
当昊天上帝的权威在中国人心中消失,隐秘的罪性便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没有了共同的天父,原来的弟兄姊妹便一如陌路相遇乃至狭路相逢的人,满是隔膜、谋算、吞噬、杀戮,直到杀出一个「人上人」来。
强人的权威终于替代了上帝的权威。
不幸的是,强人也是人,他的绝对权威导致绝对腐败他的内在罪性一次又一次演成神州的痛苦痉(ㄐ一ㄥˋ)峦。
中国不是没有法。只是中国的全部,法、术、势理论,原本都是为了强人霸道所设计的。作为统治者的意志,它从来不曾、不屑、不求体现出普遍平等和永恒正义来––对春秋以降的中国人来说,这些辞句实在是奢谈、是呓语、是滑稽,人心中既然没有了上帝,普遍平等和永恒正义的信念来自哪里呢?于是一切只能以人比人,依人而定,所谓法,也只能是治人之法,专制之法了,
法的真正权威确立在人与人的制衡上。人与人的制衡确立在人与人的平等上。只有在昊天上帝面前,穷人与富人,君子与小人,强者与弱者,智者与愚者,才会有平等的自我意识和相互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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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五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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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有四书五经。
四书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五经是《尚书》、《诗经》、《易经》、《礼记》、《春秋》。
四书纯粹是儒家经典。五经由孔子编纂,毕竟是上古资料,内中飘逸着淳厚的上古道风。
《尚书》是神州最早的政事纪录,记录了尧舜禹,夏商周凡一千五百多年间,神州先祖们施政治国的理念和大纲:上帝是神州的主宰,在这位公义信实,全知全能,监察人心的上帝面前,邪恶不能存留,罪过必须忏悔,仁德必得赏赐––一个民族的多数人有了这样纯洁的信仰,不移的信心和高贵的信念,不就是有了从天而降的正义之声,道德勇气和向善力量吗?不就是得到了上帝通过亿万人心而赋予了这个民族的巨大祝福吗?
《诗经》的多数篇章都有先祖祈祷的心声。天、帝、上帝,在《诗经》中出现了 421 次。孔子说「诗歌三百首,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心思没有邪念。」为甚么?先祖们心中吟圣洁公义的上帝,无论赞美或是抱怨,劝戒或是感叹,都带着敬虔之情啊!即使在痛苦,无奈和凄凉中,也不失盼望的底线––毕竟是上帝主宰着神州。
《易经》虽然以阴阳为法,以占卜为式,以吉凶为问,却蕴藏着一个奥妙的「天机」,就是:天人互动,比一切都根本;天人相和,比一切都重要。故首条就是「乐天知命」,(注释3)其次是「顺天休命」,(注释4)然后则「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注释5)乐天知命,顺天休命者,天必护佑之––持有如此信念的人,当是得着上天的莫大祝福了。《易经》终有如此恢宏的精义,后人却只拘泥于象数推演,实在可惜了。
《礼记》记载的礼典,行于周朝,承自夏商二代,(注释6)中心就是祭祀之礼。洋洋四十九篇,论及祭祀的神圣庄严和详细规则,如斋戒、祭物、祭器、服饰、陪饰、诗乐、情境等献祭要求,又涉及祭祖、家务、婚姻、丧事、饮食等行事标准,比之《圣经˙旧约》犹太人的条例律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先祖尽心尽意讨上帝喜悦,礼仪典章均为此而设,他们相信神所悦纳的祭祀,始人的罪咎得到赦免。(注释7)这样一颗在上帝面前敬虔认罪的心,自然比千万种戒律和苦行,更能生发出自省和德行,且有释罪后的轻松,自由和宁静。
《春秋》是大道隐去之前最后一部经典,言简易赅。解释《春秋》的《左传》等书则以真实、犀利、细腻的笔触,记下了神州对上帝的悖逆背离,揭露了智能怎样便成诡诈,罪恶怎样道貌岸然,道德怎样成为工具。虽然作者的良知也便得越来越模糊不清,神圣道统的力量依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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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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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四书与五经比较一下吧!
四书充满了强烈的道德说教,却独独淡漠了一切道德的活水源头––人对上帝的敬虔信仰。四书的道德根据,是人性的自信。正是这个愚腐的、乐观的、诱人的自信,注定了她流传千古只能是千古空谈的历史命运。
人性恶的自然发泄固然不道德,人性善的自我骄傲就能导致道德吗?以人的骄傲为出发点和归宿的美行,岂能算得上道德?不!唯有人性的谦卑,即人在上地面前的谦卑,才是一切美行的真正源头,这些美行才算得上道德。因为唯有如此人才不会将美行归功于自己,作为功名利录的筹码,而只是虔敬地履行上帝赋予人的本份。
如此不是每人乃是美神的美行,曾由尧舜禹行出来,在五经中得以见,在四书中难以见。
神州道统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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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的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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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孟子并不否认人性已经堕落了。只是孟子说:失落的善性是可以寻回的,寻回的善性是可以滋润的,得到滋润的善性是可以发扬光大的。(注释8)
到哪里去寻呢?靠甚么滋润呢?孟子没说。在自己内心是寻不到了,已经失落了。大概要到君子,譬如孔子孟子那里去寻吧!后世国人正是这样做了。不是说寻不到,只是极为可怜有限。孔子孟子也是人,是需要敬畏祈祷上天,每日三省自身,依然毛病百出的人,其身上之善性,充其量不过是圣善之溪流,绝非是圣善之源头,实在不能涌成公义荡荡的浪涛,涤除人心的污垢。
孔子孟子啊!你们知道人心离不开圣善与公义的滋润,为甚么视而不见那圣善与公义的活水源头呢?那正是先祖的仰仗啊!噢,人的骄傲使你们只注目于人,注目于自己,却漠视那以慈爱公义滋润人心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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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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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道统不是基于人性之善,乃是基于上帝之善;不是基于人的自以为义,乃是基于人的自以为罪。
国人的败坏,起因于人之德取代了天之德,人之义取代了天之义。尧舜禹时代,「以天为德」,以人为不德,从而克勤克慎,敬天事人,舜说:陟(ㄓˋ)天之命,为时为几,往钦哉!禹曰:慎乃在位,清意以昭,待上帝命!(注释9)
夏启以降,「以德配天」的观念渐盛,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注释10)曰:天道远,人道迩;(注释11)又曰: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注释12)人之德成了主导,助长了人的自意,需化了天的公义。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只剩下「以德治人」。孔子所谓君子之治,孟子所谓仁政王道,均是这个境界。
后来大势所趋,竟是压根儿不谈德,不谈天之德,也不谈人之德,只谈法、术、势,「以法治人」,「以术治人」,「以势治人」。天不再有天威,人不再有人德,只是彼此征服,彼此利用。不幸的神州啊!你从崇高的信仰之巅,一落千丈,直滑到罪恶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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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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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必然的结局。
有罪有限的人岂能自德自义。
在一片道德鼓噪中堕落的神州啊!
一旦人间没有了天道,一旦人不再敬畏上帝而沉溺于自己––哪怕是沉溺于自己的良善意愿,也必然像失了天手携持的自由落体一样,墬入人间罪恶的深渊。
这就是为甚么春秋以始,中国没有驻步于孔子孟子设计的小康之治,却径直跌进了秦始皇的血火之坑。
钥匙不转到底锁就打不开,枪栓不拉到底子弹就上不了膛,人不彻底超越自己回归上帝就无法从罪恶中得拯救。
这就是为甚么儒家大谈仁义道德,委实令人敬佩,却不能阻止滔滔罪恶的泛滥。他们没有抓住先祖道统的神圣内核,没有将罪人带到上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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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辨善恶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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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记载,古蛇引诱人类始祖吃智能果时说:吃吧!吃了以后你的眼睛就亮了,你就能像神一样分辨善恶。(注释13)
狡猾的恶龙,没有直接引诱人烧杀抢掠。它知道,只要以人之德取代神之德,以人之善取代神之善,以人之义取代神之义,人必陷入万般无奈,万劫不复的罪恶。人陷入罪恶中也不会自知。人自知也不能自制。人要以罪为义,以恶为善,以丑为美,以伪为德,以利为益,以无之为智能,以腐朽为生命。
恶龙得意了。在神州大地上,智能果果真杰出了智能,这智能确立即变成了狡讦诡诈,为神州制造一波又一波痛苦。
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果真结出了良善,这良善确立即变成了伪善,为痛苦平添了一道又一道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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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龙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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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是那之隐匿神州的祖龙吗?那只夏启乘着上天窃取天荣,亵渎上天的孔甲豢养激怒,后来投胎褒姒毁掉周朝的古龙,重重的将中国人戏弄了一番之后,真的随着秦始皇死去了吗?没有。秦始皇不过是恶龙所役使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古龙的涎沫,似乎早已浸入在真龙天子身上,文人墨客身上,平民百姓身上。
神州儿女啊,恶龙的阴霾已经使你的目光极为狭小浮浅。你竟然争论说:秦始皇用了郡县制代替了诸侯制才灭亡(注释14)––不!不是郡县制,是人民的怨恨使秦始皇灭亡。(注释15)你们又争论说:秦始皇将天下据为己有才获罪于万代(注释16)––不!古代政治最公正莫过于秦始皇,他个人独尊,其它人一律拉平,百姓抱怨就少……(注释17)
神州,在你的瞳孔中,我已经看不见天空的蔚蓝澄明,你已被功利得失的罗网套驻了心智,只剩下嗡嗡蝇蝇的小聪明。你里面的天光已经灭了,纵使你的历数了先祖们磊磊逸事,又岂能领会先祖们通天入道的胸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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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礼记˙礼运》。
2.《左传˙桓公六年》。
3.《易经˙系辞上》:乐天而不是知天,天不能为人所知,「君子不求知天」,是也,故只求知命。
4.《易经˙上经》休,除了享受安息知外,又有吉祥美善之意。
5.《易经˙上经》。
6.《论语˙八佾》:「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7.《诗经˙大雅˙生民》:「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8.《孟子˙告子章句上》。
9.《史记˙夏本纪第二》。
10.《尚书˙蔡仲之命》。
11.《左传˙定公十八年》。
12.《左传˙桓公六年》。
13.《圣经˙创世纪》三章五节。
14.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魔王道,立私权……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利而待。」
15.柳宗元《封建论》:「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16.王夫之《秦始皇》:「秦之所以或罪于万世者,私己而已矣。」
17.章太炎《秦政纪》:「古先民平其政者,末遂于秦……夫贵擅于一人,故百姓病之者寡,其余荡荡平于浣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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