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婴孩和吃奶的口中,完全了赞美的话。 那是坐落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建筑物里的房间。路面铺砌着磨光的大理石,斑岩制成的立柱支撑着镶板的穹顶。房间的一端摆设着祭坛,一尊异教神祗的雕像陈放在上面。另一端高高的座位上,官员们身穿长袍,坐在上面。在他们的面前,一群士兵看押着一名囚犯。 这个囚犯就是男孩帕流。 他的面色苍白,但举止端庄而坚定,始终标志他的性格的那种异常的聪慧此时并没有舍他而去。他敏锐的目光审视着一切。他知道逼近自己的那种不可避免的厄运。但是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恐惧或是犹疑的迹象。 他知道把他束缚在这世上的唯一纽带已经断裂了。那天清晨,他得知自己母亲的死讯。有一个人认为这个消息也许会坚定他的决心,于是把消息带给他。这人便是马基鲁斯。罗库路斯的善意为他赢得了探视的机会。他的判断准确无误。帕流的母亲还健在的时候,一想到她,就会削弱帕流的决心。现在,她过世了,他也急于想辞世而去。凭借着纯洁的信仰,他相信死亡会立刻使他与他所深爱的母亲团聚在一起。怀着这样的情感,他等候着讯问。 「你叫什么名字?」 「帕流.马尔古.塞维利亚」。 一提起这个名字,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满有同情的唏嘘声,因为这个名字在罗马尽人皆知。 「你的年龄?」 「十三岁。」 「你因为作基督徒而受到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有犯罪,」男孩说。「我确实是基督徒,我也很高兴在人们面前承认这一点。」 「他和所有那些基督徒一样」,一位法官说。「他们全都是这样说」。 「你知道你的罪行的实质吗」? 「我没有犯罪」,帕流说。「我的信任指教我要敬畏神,尊敬皇上。我一直遵行了所有公义的律法,而且我不是卖国贼。」 「作基督徒就是卖国贼。」 「我是基督徒,但我不是卖国贼。」 「帝国的法律禁止你作基督徒,否则你就要受死的苦处。如果你是基督徒,你就必须死。」 「我是基督徒」。帕流坚定地重申。 「那么你必须死。」 「但愿如此。」 「小孩子,你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吗?」 「我在最近两个月里,多次目睹了死亡。我也始终盼望,一旦我的机会到来,我也要为我主舍弃生命。」 「孩子,你还年轻。我们可怜你年幼无知。你一直受着如此古怪的训练,所以你几乎无法为你现在的愚行承担责任。为此,我们愿意斟酌。现在迷惑着你的这个宗教太愚蠢了。你们相信一个在二百多年前被处死的可怜的犹太人是神。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吗?我们的宗教就是帝国的宗教。这国教本身就足以满足年轻人和老年人,无知的人和博学的人的渴求。弃绝你那愚拙的迷信,重新回到我们更明智、更古老的宗教上来吧。」 「我不能。」 「你是一个高贵的家族的最后一代人。帝国赏识塞维利亚家族的价值和高尚。你的先代们祖祖辈辈享有着华贵、财富和权力。你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且是一个囚犯。聪明些吧,帕流。想想你的先辈们的荣耀,弃绝使你远离他们一切赫赫声名的可怕的阻碍吧。」 「我不能。」 「你成了一个可怜的被遗弃的人。罗马最贫穷的乞丐所遭遇的也要比你更好。他的食物不需劳作,无须受辱就得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也是在日光之下。最重要的是他很安全。他的生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无须每时每刻生活在对罗马的审判的恐惧之中。但你却不得不在可怜的匮乏、危险和黑暗的境地中苟延存活。你所夸耀的宗教又带给你什么呢?财富、安适、朋友、帝国的荣誉以及皇帝陛下的厚爱都将是属于你的。」 「我不能。」 「你的父亲是一个忠实的国民。他也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他在为自己的国家战斗时死去。他留下了你这个孩子,你是他一切荣耀的继承人,也是他的家族最后的支撑。他绝不会想到包围你、使你误入歧途的险恶影响。你的母亲因为哀伤而神志不清,敌不过虚伪的教师阴险的诡计,而且她又一无所知地毁灭了你。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你此刻就会成为他的家族的希望;你的母亲也会随从她显赫的先祖所信奉的信仰。你珍重对你父亲的回忆吗?给你所承受的这个骄傲的姓氏滥加辱没,并且在你的父辈传给你的丝毫没有玷污的声名上投下肮脏的污点,你以为这不是在犯罪吗?弃绝蒙蔽你的这种妄想吧!因对你的父亲的回忆,你家族的荣耀,从你现在所处的路径上回头吧。」 「这样作不可能不叫我感到羞耻。我的信仰是纯洁的、圣洁的。我可以赴死,但我不能够不忠实于我的救主」。 「你看到我们都怜悯你。你的姓氏和你的无知博得了我们的同情。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囚犯,我们就会用简短的几句话,让你在背叛或是死亡这二者之间作出选择。但是我们更愿意向你讲道理,因为我们不愿看到,一个高贵的家族因一位堕落的承嗣者的无知或是顽固而被葬送。」 「你们的好意我很感激,」帕流说,「但是你们的论辩同我主更高的要求相比,对于我无足轻重。」 「你真是鲁莽轻率的孩子!你会发现还有另一个更加有力的论据。皇上的暴怒十分可怕。」 「但是羔羊发出的怒气更可怕。」 「你说的话让人难以明白。羔羊发出的怒气是怎样的?你未曾想到过摆在你面前的是什么吗?」 「我的同伴和朋友们都已经忍受了你们所施行的一切折磨。我相信,我也会具有同样的毅力。」 「你能忍受角斗场上的恐怖吗?」 「我盼望战胜死亡的力量。」 「你能面对将要扑向你的凶猛的雄狮猛兽吗?」 「我相信的那一位绝不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抛弃我。」 「你很自负。」 「我确信爱我并为我舍己的那一位。」 「你曾想到过火刑吗?你准备在火刑柱上面对烈焰吗?」 「哎!如果我必须忍受,我就绝不会动摇。苦尽甘来,那时我就会与主永远在一起了。」 「狂热和迷信已经完全占有你了。你不知道等待着你的是什么。面对威胁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当可怕的现实降临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又会怎样呢?」 「我信靠他,他从不在自己的民需要的时刻舍弃他们。」 「到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有为你作。」 「他已经为我成就了一切。他舍了自己的命,叫我可以得着生命。借着他,我得到了生命,远比你们从我这里剥夺的更为宝贵。」 「这只是你的梦想。一个可怜的犹太人怎么可能成就这样的事呢?」 「他充满了神性;神在肉身显现。他承担了肉体的死亡,我们便可以得到属灵的生命。」 「什么事也不能使你的双眼睁开吗?到现在为止,你那疯狂的信仰只带给你痛苦和祸患。这还不够吗?你一定要仍旧坚持这样的信仰吗?当你看到了死亡是必然的结果时,你也不会从你的错误之中转变过来吗?」 「他赐给我战胜死亡的力量;我一点也不惧怕死亡。我看死只不过是从满是哀伤的今生到那充满天福的不朽生命的转机。不管我是葬身野兽的口,还是死在烈火之中,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必会使我能够继续保持忠心。他也必会扶助我,此刻就带领我的灵魂进入天国那不朽的生命之中。你们用来威吓我的死亡并不可怕,但你们试图叫我获得的生命却比一千次的死更可怕。」 「我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鲁莽的年轻人,在你那疯狂的充满愚行的事业上暂且停留一下吧。把狂热的教师对你的癫狂的说教暂时忘掉吧。想想我们对你说的一切话。生命就摆在你面前。充满了喜乐和快慰的生命――各样福份都极为丰富的生命――荣誉、朋友、财富、权力,全都是你的。高贵的姓氏和你家族的资财正等待着你。它们全都是你的。要得到它们,你只须拿起这个杯子,把杯中的酒浇到祭坛上。拿起它吧。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快行动吧。从痛苦的死亡中解救你自己!」 当他们给帕流这最后的机会时,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他。看到他现在仍然毫不动摇,旁观的人心中充满了惊异。他们无法理解。 但即便是这最后的要求也毫无效力。帕流的面色苍白,但脸上流露着坚定的神情。他用手推开了祭诸神的酒杯: 「我绝不会背叛我的救主。」 听到这话,人们怔住了。然后长官说: 「你已经宣判了自己的厄运。」 他又对士兵说,「把他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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