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啊,黑暗啊,黑暗, 在日午的光辉中,无法阻挡的黑暗, 完全的昏蒙,毫无白昼的希望! 当马基鲁斯回到地下墓窟中的时候,人们流着喜悦的泪水迎接他。他们极为热切地倾听他讲述自己与长官的谈话;他们同情他所遭遇的不幸,也为看到他配得上为基督受苦而大有喜乐。 现在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马基鲁斯开始更多地了解到地下墓窟的生活,对真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并且看到追随真理的人所忍受的一切。在地下墓窟中的生活,以种种奇特的方式把真理展现在他的周围。 许许多多人住在地下墓窟中,靠不断与上面的城市保持联系而得来的食品供应为生。这样的联系都是在夜晚进行的。人们中间最果敢的人自愿承担了这项危险重重的工作。有时候,妇女和儿童也出去担任这项使命。少年帕流就是所有这些人中最敏锐、最成功的一个。要在罗马城众多的居民中间通过而不引起注意,这并不困难,结果,食品供应一直源源不断。但是,有的时候完成任务的途中也会遭遇致命的结局。勇敢的冒险者一去便不再生还。 在最底层的通道里有丰富的饮水供应。这里所供给的水井和泉源足够满足他们的需要了。 一切冒险活动中最令人哀伤的,也是在夜晚进行。那就是寻找被野兽撕裂,或是在火刑柱上被烧死的死难者的遗体。这些受到敬爱的遗体要冒很大的危险才能得到,在重重的危险中带回到地下墓窟来。然后,死难者的亲朋好友为他举行葬礼和丧宴。之后,他们就把死难者的遗体安放在狭窄的墓室里,用一块铭刻着被安葬者姓名的大理石墓碑把墓室封闭起来。 古代的基督徒受到复活这个满有荣耀的教义的鼓舞,带着热切的盼望,向往那沉睡的要被唤醒、必死的成为不朽的时代。他不愿将期待着这个如此庄严的命运的身体被化为灰烬,认为即便是神圣葬礼的火焰也是对被天国所偏爱的神的殿加以休辱。所以,死者受人珍视的遗体被带到这里,带出人们的视线。在这里,不恭敬的手不会搅扰最后安眠的那种庄严的宁静,他们安卧着,直等到「最终的得胜者」发出早期教会在每日的期盼中热切等待的召唤之声。在地上的城市里,基督教在相继的世代里扩大着,死难者源源不断地来到这里,数量日益加增,所以现在地下墓窟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死难者之城,这些静默的居住者安眠着,排成没有尽头的行列,一层紧挨着一层,等待着主召聚他们的呼声,招呼他那用血赎买的百姓,「顷刻间」就与他在空中相遇。 许多地方被挖掘成拱形,顶部被加宽,以便建成居室。它们的规模并不大,但构成了逃亡者可以举行大规模聚会、更自由地呼吸的场所。基督徒在这里渡过了许多世代,也在此举行团契聚会。 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世代,其本质就将说明他们的境遇。旧时共和国简朴的美德都消失殆尽,自由也永久地远远逃匿了。腐败在整个帝国内蔓延,把所有一切都压制在它那令人麻木的效力之下。阴谋、反叛、逆乱、以及攻袭,交替威胁着大帝国,但是堕落的民众却静立一旁。他们眼见最勇敢的人受苦,最高尚的人遇害,却毫无触动。宽大大胸怀,充满热情的灵魂也不再觉醒,只有最卑鄙的贪婪激起他们蜕变的情感。 基督的真理放胆降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国家,真理与这样的敌手交战,跨越了使它的传播变得缓慢――尽管缓慢,但确是大有进展的─的阻碍。聚集在她的旗帜之下的人们面前,没有安逸的生活。她的号角绝不会发出指定的号音。冲突是严峻的,容括了姓氏、声名、资财、朋友和生命――所有对人类来讲最为可爱的一切。岁月流逝,如果追随真理的人数量增加,恶习也会增强她的权柄和灾祸。人类陷入了更深重的败坏,国家漂向了更加确定无疑的毁灭。 随后,这些旨在从世上抹灭基督教的最后痕迹的可怕的大迫害便兴起了。如果基督徒反对帝国的政令,就有可怕的刑罚等待着他。但是对于追随真理的人来说,真理发出的命令是无可变更的;当作出了决定的时候,那就是最终的命令。对于基督教来说,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常常立刻便会遭遇死亡,或是被从城市里趋赶出去,被剥夺天伦之乐和白昼的光明。 罗马人的心肠坚硬,他们的眼目被蒙蔽。孩童的天真、妇女的纯真、男子的高贵品行、可敬的时代精英,坚定的信念以及战胜了死亡的爱,都无法打动他们,或是激发出他们的怜悯之心。他们没有看到笼罩在注定要灭亡的帝国上空一片片凄惶的乌云,也不知道只有他们狂暴地加以迫害的人才能拯救他们。 但是在那个恐怖的统治之下,地下墓窟在基督徒的面前敞开着,仿佛是一座「逃城」。这里安放着他们世世代代为真理而战的父辈们的遗骨,他们自己疲惫的身体在此等待着复活的召唤,他们把亲朋好友带到这里来,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他们,升入天国。在这里,儿子安葬老母的遗体,父母眼看自己的儿女被送进墓穴,他们也在这里安葬了角斗场上被野兽撕碎的人零乱的尸身、献身烈火之中的人焦黑的残骸,或是被钉上十字架,在死亡的痛苦煎熬中仍然渴望生命的那些最为痛苦的受难者们破损的遗体。每一位基督徒都有一些亲朋好友死后安卧在这里。这里被看成是神圣的,这里的空间也受到崇敬。他们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求安全,也就并不奇怪了。 而且,他们在这些地下的居室中找到了躲避迫害的唯一之所。他们并不试图迁居别国,或是逃往海外,因为对他们而言,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作为避难之所,海外也没有一块土地存留着希望。罗马帝国的权柄把整个文明世界都把持在自己强有力的怀抱之中;她那可怕的政治体系在整个土地上拓展开来,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逃避她的蹂躏。所以这样的权柄是不可抗拒的,从最上层的显贵一直到最卑微的仆从─所有人都屈从于它。被废黜的皇帝无法躲避她的报复,甚至无法怀有逃避的幻想。在尼禄皇帝下台的时候,他也只能在近邻的别墅里了结自己的生命。然而在这里,在这无数的迷宫里,罗马的权柄是毫无效力的,她派遣的破坏者在入口处便会踌躇不前。 于是,受迫害的基督徒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巨大的数量拥塞了通道和洞室;白天,他们聚集在一起,互相说着喜悦和安慰的话语,或是为新近蒙难的血证士悲伤;入夜,他们便派出他们中间最勇敢的认,就象是一支敢死队,去了解上面世界的形势,或是把近来蒙难者满是血污的遗体带回来。在历次的迫害中,他们就在这里安全地生活着,所以尽管在整个帝国内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基督教在罗马的势力也只是受到轻微的震动。 但是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使安全得到保障,生命得到保全呢?没有光明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在压制着灵魂的阴暗之中,身体得到的安全又是怎样的呢?人类肉体的本性在这样一种厄运种萎缩了,他娇嫩的机体迅速地意识到缺乏那种微妙的使人不断更新的要素――这唯一的要素恰恰是与光明有关。身体的机能逐个丧失了效力。身体的日益衰弱影响着头脑,使思虑偏向阴郁、不安、怀疑和绝望。对于一个人来讲,要真正坚定地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比起在角斗场上英勇赴死或是在火刑柱上毫不畏惧地献身来,要更为光荣。在这里,在这些囚虏的四周,环绕着厚重的阴云和黑暗,他们遇到了最为猛烈的试炼。在迫害中坚毅不拔,这本身是值得钦佩的;但是,象这些人这样掺和如此的恐惧来与迫害对抗,就变得崇高了。 在这些迷宫中常常刮起的寒风,令他们浑身发抖,但是并没有从上面带来洁净的空气;地面、墙壁和壁顶布满了长期垂挂在四周的湿气形成的肮脏痕迹;空气中充满了不洁的水雾和有害的瘴气;从那永远燃烧着的火把发出的浓烟缓和了有害的气体,但它却以令人昏瞢、使人窒息的影响压制着居住在这里的人。然而,在所有这些积聚的恐怖之中,血证士的灵魂不可战胜地站立着。受到鼓舞的灵魂忍受了所有这一切,按着比在古老共和国最值得夸耀的时代曾经达到的更为壮大的规模兴盛起来。来库罗斯的坚毅、库尔提乌的热忱、布鲁图斯的坚定,在这里不仅仅被强壮的男子所超越,甚至也被温柔的少女和柔弱的孩童所胜过。
就这样,这些人蔑视向这大迫害更为凶猛的力量屈服,表现出良善、内心的洁净、勇敢和高尚。对他们来说,有着数十倍恐惧的死亡,或是死后令人惊恐的生命,他们都不得不在这个幽暗的死亡之地加以忍受。他们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他们也完全接受了这一切。他们甘愿下到这里来,随身带着对人的灵魂来说最为宝贵的一切,他们为那爱着他们的大爱忍受着一切。他们为了减少自己居室的阴暗而作的种种努力随处可见。在一些地方,墙壁上覆盖着白色的灰墁,别处还装饰着图画─画的不是为偶像崇拜而神化的人物,而是那些过去时代中高尚的捍卫真理的勇士,他们「因着信,制服了敌国,形了公义,得了应许,堵了狮子的口。灭了烈火的猛势,脱了刀剑的锋刃,软弱变为刚强,争战显出勇敢,打退外邦的全军」(来11:33,34)。如果在极度痛苦的时刻,他们寻求可以使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并且以未来清新的力量激动自己的想象。他们可能会发现,再没有其它可以仰望的目标,能够带来如此强烈的鼓舞和非凡的寄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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