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师归主记 -- 夏炎(昔日的达慈法师)




前言

  我提笔写这篇拙文,对佛教并不存有半点歧视或仇视,我只是把我过去的亲身经历,用回忆的方式写出来,一方面是雪泥鸿爪留下生命的烙痕,一方面是提供读者们在宗教信仰上的抉择上,做一参考,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用意。

  过去大半生,我一直醉心于佛教的人生哲学,遂将独一的真神抛诸脑后,我终年累月像丧失了灵魂似地,过着毫无意义的空虚生活,虽然身在家园,却似无家可归,虽然友朋成群,仍觉寂寞无聊,外面朝朝欢乐,内心却痛苦万分。所以我灵魂的杯子,一直是空无所有的。一个出身在佛教家庭的人,在极度苦闷之余,走向披剃出家做和尚之路,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自从我走入空门之后,终日青灯黄卷,过着较社会上更为死寂的日子。慢慢地我发现了佛教教义上,有着根本无法解释的错误,僧团的组成份子,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低眉菩萨,而大多是些为“恨”所驱使的阿修罗。所以在我三年的僧团生活中,终日忧心如焚,愁肠百结,如处火宅。若非万能的上帝借着一部佛经“大藏经”的因缘,使我踏上了通往天国的道路,获得了永生的保证,恐怕我的灵魂将永远被埋葬在魔窟了!救主耶稣基督,给我安排的重生方式,是多么地奇特美妙呀!现在我灵魂的杯子中,洋溢着芳香圣恩之醇酒,我得到了平安,内心充满了得救的喜税。我愿借着这篇拙劣的短文,用以荣耀上帝的名。



童年生活与佛有缘

  我生长在一个宗教气氛非常浓厚的佛教家庭,自幼便随家人礼佛、诵经、吃方便斋(每月初一、十五吃素)虽然个中玄妙我丝毫不懂,但事事出于虔诚,绝无一丝儿装模做样的做作。

  故乡的佛教寺院并不多,当时大家都提倡在家修行,甚至理论上认为在家修行好得多,如果能发“菩萨心”,一样可以“明心见性”,修成佛果,不一定要剃度出家。我父母就是当时力倡在家学佛的居士。家严早年服务于政界,所以我自幼随家严宦游异乡各地,家严私生活非常严肃,对人从事对从不苟且迁就,每至一处新任所,必先询问当地佛教之活动情形,并打听念佛团或居再林的地址。他老人家除了处理公务外,其余时间都是专精念佛。家慈虽系出名门,但读书并不多,她虽对佛教非常热心,但是她的修持,却仅限于烧香、供养鲜花、水果、拜佛,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和做早晚功课而已。至于佛教的哲学体系和基本教义,她却一窍不通。

  这个时期的我,除了家严耳提面命,严训以写读之外,就是跟家慈学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圣号,自那个时候起,幼小心灵中就种下了一颗信仰佛教的种子。

  我十一岁至十四岁时,家严担任河南省舞阳县的县长,因为家庭人口众多,所以没住进县政府内进之公馆,当时的住宅,是租用民间的一所大宅第,房子是一座三进四合院,有客厅,有书房,前后有两个很象样的大花园,种植着很多花木,在后花园的左后方,有三间很洁净的房子,我家的佛堂就布置在这三间房子里。为什么不按着中国家庭的传统习惯,把佛堂布置在正堂屋里呢?这是因为当时全国各地,正在进行“破除迷信”运动,铲除偶像、没收寺产、驱逐僧尼均列为主要项目,一时做得雷厉风行,大小寺院很少能有幸免者。家严身为一县之主的政务官,有执行政令之责,虽然他可以对摧残佛教之运动不认真执行,但总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违背政令,因是之故,我家正堂屋供奉祖宗三代之牌位,而无任何一尊佛菩萨偶像。

  庙宇被军队占用了,县里唯一念佛之处“居士林”也被联保办公处借用了,所以很多地方绅士家的老太太们,都被家慈邀到我家那座佛堂里去秘密共修,当时有哪些老太太参加此一共修会,我已不复记忆,反正每天晚上总有十几个老太太,聚集在那里做功课。至少后来我才知道,这群老太太,并不是认真地在过宗教生活,她们之所以烧香拜佛、念经,也和现在一般中国老太太们没有两样,只求免难消灾,求佛菩萨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其终极目的,也不过是祈求来生人天福报而已。至于佛教教义中所谓“了生脱死”,“因果轮回”等根本教义,她们是茫然无知的。家严虽然有时也参加她们的行列,但那只是限于给她们讲解“发菩提心”、“六度行”、“涅盘”等类之道理。想想看,像这样一群近似文盲的老太太,由于受知识的局限,她们哪里能听得进那些令人昏沉的道理呢?所以她们对家严的演说,可以说是毫无兴趣。

  有一年冬天,南大街盐店的老太太,带来了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斋婆,大家都把她叫“三姑”,据说,她是个吃长素、没有结过婚的老处女,曾经在尼姑庵里住过几年,刚从嵩县来,准备到周家口一座尼姑庵里去出家的。她很会讲话,那群老太太们,也都喜欢听她讲。

  我有几次也坐在家慈身旁静静地听她讲,她所讲的,无非是些怪诞不经的神话故事,如十殿阎君啦!借尸还魂啦等等,与佛法毫不相应的连篇鬼话。但是她的听众们却一致称赞她讲得好,都说她比家严讲的好,由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今天的佛教内,真正能讲经的法师们无听众,相反地,一部经也不会讲,而只会讲神话故事的法师们,却拥有广大听众的原因──原来佛教是建筑在一群无知识的老太婆身上,难怪佛教要没落了。

  现在我才发现,常跑庙的老太太们,大多有一个不如意的环境,不是儿子不孝,就是和媳妇相处不好,再不然就是家境贫苦,因此,她们内心深深感到现世的苦闷,却又找不到一条真正解脱的途径,她们既然在尘世中找不到快乐和安慰,于是,她们就只好求助于木雕泥塑的偶像,或把希望寄托于来世,盼望来生投胎,生在一个显宦、贵族而又父慈、子孝、媳妇听话的家庭里。可怜她们哪里知道显宦、贵族而又父慈、子孝、媳妇听话的家庭里,也同样的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即使能够得到世间的一切,而这些暂时的幸福,又何足珍惜呢?



流亡西北初识苦滋味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七七事变,日寇侵华的战火,很快地弥漫了整个华北,家严就在那年的四月四日,病逝在河南叶县任所。因为家严一生清廉,病逝后几乎连丧葬费都支付不出,若非家严生前友好们的捐助,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家严的葬仪简单隆重,只是因为经济关系,没请和尚尼姑们念经而已,所以若干年后家慈仍为此事耿耿于怀。

  家严逝世时,长兄任职安庆高等法院,次兄任职济南同济医院,彼等均先后闻讯赶回奔丧。由于两位兄长的到来,对家慈的精神负担减轻了不少。

  家严的棺木是葬在其生前一位属员的土地上,至今未能迁回故里。返来奔丧的次兄,于是年秋一病不起,终又不治。一个家庭中,半年之内办两次丧事,也实在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家慈此时在精神上的负担,不言可喻。

  家慈在悲痛之余,常怨天尤人,指责佛菩萨不长眼睛,她却忘了“生必有死”的定律,过去人如此,现在和将来的人也都逃不出这则铁律。虽然有人想突破这则铁律,但是自有人类以来,还没人能达到此一目的,身为帝王之尊的秦始皇,为想突破这则规律,动了不少歪脑筋,浪费了不少金钱和精神,各种方法几乎都让他试过,然而,终属枉然,最后还是崩于沙丘而遗臭万年。现在的科学家们,虽仍然在做不死之憧惺,但憧憬还是憧憬,它永远不可能变成事实的。

  住在我家隔邻的陈师母,是中华内地会陈牧师的内人(我们常戏呼她为洋婆子,称陈牧师为放羊的)。她常来我家劝家慈节哀,并常常讲点道理给家慈听,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指信仰不同),但是她们却似乎谈得很投机。记得有一次,陈师母对家慈大意说:“此生只是通往来生的必经桥梁,桥梁只不过是工具而已,我们绝不能把它当做目的。一但人有生,就必有死,这是谁都无可奈何的事。今生的祸福是无足轻重的,来生的祸福才是真实的,和值得重视的,因此,我们今生应该看开一点,我们受祸而不怨,只要问心无愧,享福而不骄,只求不忘本逐末。否则就是轻重颠倒,难免因小失大,得到了暂时的欢乐,却丧失了永生的福乐,实在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陈师母谆谆而谈,家慈不时跟着点头,对洋婆子一向存有“侵略者”成见的我,也暗中翘指佩服,她明明是来传教的,却对上帝、天堂一字不提,但所讲内容,又都是基督教的教义,听讲的佛教徒,不但对她毫无反感,反觉得她对自己很关心,实在妙不可言。

  是年初冬,家乡卖田的钱寄来了,一家十余口(长兄因丧假期满,已先返任所),遂在家慈率领下,雇车兼程还乡,抵达故居时已进入大雪纷飞的十一月了。故居是一座很大的农庄,我家虽不算富有,亦算是小康之家,每年收来的田租,足以维持十余口之家的生活,而不虞冻馁。乡居期间,家慈仍照常吃斋念佛,求她的来生人天福报,我则于翌年春进入省立璜川中学就读。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秋,战火蔓延至故里,在家慈的首肯下,我背乡离井,随国立第十中学向西北进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离开温暖的家庭,跟随学校过艰辛的流亡生活。一向不知天高地厚,享惯了现成的我,这种流亡生活对我不只是项严重的生活考验,日间背负行囊徒步行走八十至九十华里的路程,晚间破庙,檐下,到处露宿,一日两处难得一饱。因此,我常于夜深人静之时独自饮泣,在痛苦难抑之际,我常会不停地诵念我最崇拜的“观世音菩萨”。就这样,也往往能使我暂忘痛苦,把心安定下来,虽然它对我的现实痛苦并未有丝毫解除,但在精神方面却获得了片刻的慰籍。

  流亡生活,使我变得比往日更为沉默,我往往整日不发一言。在此期间,无论是行进也好,休息也好,宿营也好,我脑子里一直在不停地,思索着一条难以了解的问题──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没有人开导,所以对这个问题,一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常想,佛教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么,家严一生学佛为善,为什么不能让他多活几年呢?家慈终年烧香、吃斋、念佛,为什么不幸的事,总落在她老人家的头上呢?我今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我要吃这么多的苦头呢?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想不通。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旅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甘肃清水。

  清水是一个满目荒凉,生活贫困的穷乡僻壤。虽然清水是当局指定的“十中”学校所在地,但是由于主观条件不够,客观条件欠缺,教学设备全无,甚至连全校师生一日两处的给养都煞费周章,遑论其它。就这样又度过了七八个月的时间。一天在清水街头,无意间遇到了一位父执张慈庵先生,他是家严生前的诤友,他对我自幼就非常疼爱,他告诉我,他目前一个人在新疆做生意,常到关内来办货。他因见我当时所处之困境,至感不忍,经征得校方同意,具保把我领了出来,带往新疆读书,这是我生活上的又一转变。

  因为战事日益吃紧,交通中断,邮路不畅,与家乡消息完全隔绝,所以当时也无法把我往新疆就学的事告诉家慈。

  离开国立第十中学之后,因当时正值寒假,张老先生带我玩了很多地方,如兰州、拉卜楞、西宁、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地,我都住过几天。



张老先生灌输给我的宗教常识

  我自幼就好奇,更喜欢旅行,不过像国立十中那样流亡式的旅行,却非我所愿。

  甘肃、青海、新疆(我所到过的边疆省份)三省之宗教,以伊斯兰信徒最多,其次是喇嘛教、道教、基督教和天主教。

  伊斯兰教,在中国被称做“回教”或“小教”,这无论在历史上,都不免是一种“积非成是”的“通称”,绝不能算是一种“辨名推理”的“正称”。

  据说“回教”之称谓,系由于“传播”之者,为我国以前西北边疆强大民族的回纥族,不过,综合我国伊斯兰教信徒来说,也不限于“回纥”这一族,而且,就实论证,伊斯兰教之传入中国,其原始的传播者,也并非单纯的“回纥”,甚至可说回族还是稍后才信奉该教之民族,所以说,“回教”一词不太恰当。

  另一通称“小教”,就更令人疑笑了。因为西北信奉伊斯兰之居民,几占全人口之百分之六十以上,其风俗书惯,均与其它宗教回异,同时“忌讳”也最多。外教人士为了避免与其发生不必要之误会起见,所以日常与陌生人谈话之间,必先问“贵教是…?”,如果对方是信伊斯兰教的,他们必自谦地答一声“小教”。这么一来,粗俗的人在问话时,就往往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小教大教?”以是之故,“小教”一词就变成了西北伊斯兰教,最流行的第二“别称”了。

  也许是我这位父执,在边疆住久了的关系,他好像对边疆民俗、宗教、史地都非常有研究,他常为我介绍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事物。

  一个风雪封门的寒夜,我俩坐在热炕上,饮着当地人认为最奢侈的浓茶,他向我述说着伊斯兰教的教义,和在西北的大致情形。他说,伊斯兰三字,是阿拉伯文的音译,它的含义是“顺”和“安”,“顺”是顺乎主,“安”是顺主而得平安。

  凡是伊斯兰教的信徒,统称之谓“穆斯林”(Moslem),意为“顺主的人民”,他们也像基督教一样,没有种族、阶级之分别,教内统称之为“弟兄”。女性在伊斯兰社会中,是没有地位的,这点却和佛教很相似。按伊斯兰教的教规,每一男穆斯林可以娶四个妻子,依阿拉伯人的传统习惯,女子外出,须带罩,目前甘、新地区,除了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仍严守此一习惯之外,其余各族女穆斯林早已废除了此一习惯,不过奴隶制度,在此“弟兄”平等教义的宗教中,似乎还没有完全根绝。

  伊斯兰教对于饮食,有“卫生”的戒律,他们都彻底地严格遵守着,所谓不食恶性食物如

  1、不食猪、犬之肉;
  2、不食自死之肉;
  3、不食妄杀之肉(按照他们的习者,在宰杀畜类时,须呼真主之名,并诵念经文,否则属于妄杀,习惯上,宰杀多由阿匐(教长)行之)
  4、不饮酒;
  5、不食一切动物的血。

  穆斯林是与生俱来的穆斯林,凡出生于穆斯林家庭中之子女,便是天生的穆斯林。他们的婚姻制度,通常是教内制,但也有例外,他们的男穆斯林可以娶教外女子为妻,他们教内的女穆斯林,绝对不嫁给教外人。

  根据事实,伊斯兰教之传入新疆,当在九世纪之后,甚或十世纪初,先乎此者,新疆还是一个“不一其教”的地区,摩尼教、佛教、基督教,乃至萨满教,均或久或暂地对这个地区的居民有所影响,这些宗教也都曾为“回族”所信奉。

  张老先生还讲了些有关回教修道方面的事,因为日久我已记不清了,以上他所讲的,证诸来日我自己的观察和研究,大致上没太多的出入。

  在兰州过了农历年之后,张老先生带我到甘肃夏河县的拉卜楞,和青海西宁的塔尔寺去玩了几天,因为新正那边有庙会,我们是专为赶热闹而去的,据说宁夏、蒙古和西藏等地的香客,为了占蓬位(蒙古包),农历年前就已陆续到达。

  我们在西宁参观的是塔尔寺(因为庙上的瓦全是金质的,所以又称金瓦寺)。塔尔寺是“宗喀巴”(宝贝佛)诞生之处,寺字修建得金碧辉煌,寺中住有喇嘛僧三千余众共修,当时的住持喇嘛,好像是察罕诺门呼图克图活佛。

  拉卜桂,有一拉卜楞寺,这座庙好像比堵尔寺还要大一些。拉卜楞的藏文原意是“王府公第”,它是甘肃省的佛教圣地,住有喇嘛两千余人,当时的住持是嘉木样呼图克图活佛。据说拉卜楞寺共住有十八位活佛,他们各按传统“转世”。

  旅途中,张老先生给我讲了不少有关喇嘛方面的知识,他像说故事一样地说:“喇嘛教,原只属于西藏‘区域性’的佛教支流,据说当公元五世纪时,佛教在印度遭受到迫害,于是印度的佛教僧侣们,纷纷避地西藏。也有说是当西藏王室第九王朝时(汉哀帝建平二年公元前五年),有一种不能称之为佛教的‘黑教’,已自大喜传入西藏,直到二十七王朝时,佛教方始传入,时当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前后(公元三九九年前后)。不过亦有称西藏之有佛教或肇始于第三世纪以前(?),但事实告诉我们,西藏佛教之弘扬,应在七世纪以后时为第三十二王朝,其王为松赞刚普,彼先娶尼泊尔公主,后又向唐室求婚,由于当时的西藏称吐蕃,称声极为浩大,对于唐朝所在地的长安,具有严重的威胁性,因此,唐太宗便把文成公主下嫁给了他。希企由姻亲关系以缓兵祸。于是佛像、经典、僧侣亦随文成公主入藏,西藏佛教于滋乃见兴盛。现行之西藏文字,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由梵文衍变而成。松赞刚普死后,西藏佛教曾一度遭到迫害,几乎被湮没,再三传至弃离缩赞王,复向唐室求婚,唐中宗以宗女金城公主下嫁之。金城公主之子体松德赞,承继王位之后,又复振兴佛教,在他母子的全力支持之下,遂又渐次宏扬。是时并派人赴印度礼请高僧堪坡赴藏,复语堪坡推荐巴特玛彻巴干入藏。巴特玛彻巴干属大乘佛教之密宗(真言宗),即世称之莲华生,喇嘛教红帽派尊称之曰莲华祖师。

  原先西藏已有由中国内地前往之高僧,虽然他们彼此同属大乘派,但对于佛法的旨趣,仍不免发生争论,因此。遂有佛法辩论会之举行。自从内地僧在辩论会中受挫之后,西藏便成了真言宗的天下,以迄于今。

  喇嘛一词,原系汉人给予之称号,喇嘛(Blema)意译即“上人”、“长老”、“顺”之意,印度比丘所组成的译经集团,即使尊称之为喇嘛团。含有“最圣无上”之意,喇嘛教之得名,即源于此。张老先生还讲了很多有关喇嘛教之派别、分布、世系、修持方法等,因已有年,大多已不复记忆。待张老先生讲完之后,我曾插嘴问道:“张老伯,你怎么懂得这么多?”“这就是看书和游历的好处。”他微笑着说。

  两周之内赶了两处庙会,有吃、有玩,又见不到不少的新奇事物,恐怕读万卷书,也不见得会有这样大的收获,我真高兴极了。



乘沙舟渡戈壁就读边陲

  三月初,寒冷的北国已渐解冻,出关的驼队多已陆续启程。我随张老先生乘“老青”驼队的骆驼,沿河西走廊西行,由兰州而武威,经张掖而高台,过酒泉而出嘉裕关。

  张老先生虽已年逾五旬,但他的游兴却不亚于我。出嘉裕关后,我俩又乘便车到敦煌玩了三天。敦煌三天的停留,他老人家整天忙着搜购佛像,经卷和参观千佛洞的古壁画。而我和他的兴趣却完全不同。我只忙着逛街,和看道士们的特技表演。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愚不可及,对这么一个欣赏我国文化古迹,而又是万人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实在是可惜,真可谓入宝山空手而归了。

  抵达迪化,已是四月上旬,各学校均已开课多日,张老先生稍加安顿后,就把我送入了新疆省督办盛世才所创办的一所中学。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几乎全部是当地政府官员的子弟,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商人子弟,然而清一色是汉人,蒙、临人和当地的维吾尔、哈萨克、归化等族的子弟,都被隔离在另外三所学校,这是基于什么原因,我至今也不明白。

  张老先生开的是一间“泰山商行”,专做以物易物生意,他由内地运茶、糖、棉纱等来新疆,把换来的皮毛货,葡萄干等土产运回关内出售,听而很赚钱。



冥顽不灵,拒纳上帝恩光

  塞外的仲夏夜是凉爽宜人的,有一天晚饭后,我和往常一样,和张老先生对坐在后花园的葡萄架下,天南地北地闲聊着。他老人家总是喜欢在胡诌中,夹杂一些说教式的至理名言或宗教哲理。

  他突然问我说:“狐有穴,鸟有巢,你我的归宿在何处呢?”

  我毫不犹豫地说:“从此西方过十万亿佛土的西方极乐世界。”这是我从父母处得来的根本人生归宿观念。

  “不对,那只是佛教徒们的幻想。”

  “难道你推翻了自己的信仰?”

  “小子,你知道我信什么教?”他反诘道。

  “佛教!”我说。

  “何以见得?”

  “餐前您总是和爸妈一样地念佛偈,平时您又喜欢逛庙。”

  “傻小子,你观察力真差劲,你错了,餐桌上我是在做餐前祷告,感谢上帝的丰盛恩赐,哪里是在念什么佛?逛庙完全是观光性质,你几时见过我烧过香、拜过佛的?”

  “这样说来,您是信基督教的啰?那么,你为什么会和信佛教的家父那么要好呢?”

  “信仰是一口事,私人情感又是一回事。你父亲常用佛教的那套四谛和缘起论来改变我的信仰,所以他常些什么轮回啰、果报啰、四大皆空等名词来唬我,我也知道他是出于善意,他的目的只是想动摇我对上帝的信心而已。”

  “那么,您呢?”

  “我呀!嘿嘿!山人自有道理。”他拉着平剧唱腔,顿了顿接着又说:“佛教的教义,有很多矛盾而又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方,我无意在你面前伤害佛教,同时你对佛教甚至其它一些宗教的教义都还没有接触过,比较、讨论,你都还谈不到。”他喝了口茶,接着又说:“和你父亲在一起就不同了,我们往往会为彼此教义上的不一些问题辩论不休,甚至对一个问题的辩论,能够延续好几天,可惜你父亲死得太早了,使我失去了一个可辩论又不脸红脖子粗的好对手。”

  他话锋一转接着又说:“上帝给予每个人的恩赐都是一样的,每个人接纳的程度却往往不一,甚至有完全拒纳者,你父亲就是不接纳真理者之一。也许是我的论证技巧不够,不能把上帝的真理显示给他,才使他在迷途上摸索了一生。当然,信仰自由,哪相相强,我之改变不了他的信仰,正如他之启迪不了我对佛教的信念是一样。人贵自守,无端抛弃自己精神上的宝藏,去追随别人寻捡那虚无缥渺的东西,在我似乎是不同易办到的。”

  他停顿了片刻,突然指着满天闪烁的星斗向我说:“这难以数计的满天星辰,它们在太空中彼此交织着运行,各走各的路线,谁也不碍着谁,这样协调的次序,是谁所安排的呢?它们运行之精确,岂是佛教因缘和合之说能解释得了的吗?当然,承认宇宙是上帝所创造的,固然需要信心,但是相信宇宙是由四大藉因缘和合而成,不假借任何大能者之手,更需要大上千百万倍的信心才行。你能指出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你现在坐的摇椅和放茶杯的小桌子,是自有的吗?谁都知道,这些都必须有人制造才成,如果你在地下掘一甲骨文和一件古铜器,相信你绝不会承认它是因缘和合而成的。无边的天空,光耀的日月,无数的星辰,千万年如一日,地上无数美好的动、植、研物各从其类,难道没有一位万能的真神去创造和管理吗?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一位宇宙以外全能的力量,才能制造出这样美妙而神秘的宇宙来,他不是万有的真源──造物主上帝,还会是谁呢?”

  “造物主在哪儿?有谁见过造物主的上帝吗?”我冷冷地插嘴道。

  “‘见而后信’是愚人的想法,世上未见而信的事物多着呢!问题只在合理与不合理而已。‘上帝实有’是不容有所怀疑的,上帝唯一的‘子’耶稣降生人间、受难、复活、升天,乃至拯救万民等历史事迹,自然也是无可置疑的。”他说完之后,问我说:“相信有上帝吗?”

  “我只相信观世音菩萨!”我虽然无足够的知识去和他辩驳,但是我却固执我原有的信仰,这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做崇吧!

  “小子,我算白费口舌。”接着,他以半玩笑半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来!跟我来!”

  我不声不响地跟随在他的身后,迈出花园后门,一直朝河边河群走去。黑暗中,他指牛群中的一只老牛对我说:“告诉牠,一加一等于二,然后听听牠的答案。”

  “你要我对牛弹琴?”

  “我对你镇是也弹了大半天吗?你真是一条小笨牛,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和你父亲一样地固执。”他接着又说:“孩子!别介意,我知道我今晚的幽默太过份了一点。”

  “张老伯,我不会在意的。”我幽幽地答说。

  自此以后,虽然张老伯对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地慈爱,再没有谈论过宗教的问题,但是,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却降低了很多。因为基督徒是我最瞧不起的对象,我一直认为外国传教士都是侵略者,中国传教士都是文化侵略者的帮凶,中国人信奉基督教,不过是为了追求时糜,想过洋化生活,他们是一群背叛民族、出卖国家、灵魂、不要祖先的“洋奴”!都是些不折不扣的败类!

  当然,如果仔细检讨起来,我这种偏颇的观念,绝不是自发的,以基督教对一个年仅十余岁的孩子来说,也绝不可能有什么恩怨或成见。究其原因,不外是自幼中了老师们恶意宣传之毒素,自幼生长在佛教家庭,“先入为主”的观念占据了整个心灵。因是之故,我心灵上所蒙蔽着的一层不接待基督之阴影,直到发现他确是万有无上的救世主后方始消散。

  及年稍长,才觉得把基督教视为洋教,和把传教士列为文化侵略者满是错误的。因为耶稣基督,他既不是丹麦人,也不是英国人、美国人,更不是法国人和德国人,而他却是因着圣灵成孕,降生在亚洲犹太国,道成肉身的亚洲人,如果说宣扬基督教的人是侵略者的话,那应该是亚洲的文化侵略了欧美,而非欧美文化侵略了亚洲。所以我这种偏狭主观的论调,若干年后竟不攻自破,我还为此暗自好笑呢!



归依三宝崆峒初结佛缘

  瞬眼之间,在新疆已住了三年。三十二年(1943年)夏,我完成了高中教育,是时抗日战争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政府为了充实军队实力,除了加强征兵之外,并大量吸收知识青年施以短期训练之后,分发军中担任下级干部,我也在这种情况下,经征得张老先生之同意,考取了军医学校预备团(即现在国防医学院前身)

  搭飞机往关内的前一天,张老先生特别办了两桌丰盛的新疆酒席,为我饯行。席间大多为当地知名之士,就座后,首由张老先生说明举办这次宴会的意义,并说了不少嘉勉我的话,来宾们也对我勉励有加,我当时竟被感动地喜极而泣,宴后张老先生还请我看了场电影。

  第二天一早,张老先生就把我叫了起来,吩咐我除了换洗衣服外,其余物品尽可能不要带,他指着桌上的一个包裹对我说:“一周前,我已陆续为你准备了一切,这只包裹里,大部份是关内少见的土产,和你平时最喜欢吃的包仁杏干。因为家乡至今还无法通信,自然也无法经济上接济你,我虽可以给你寄,但是在时间上难免耽误,同时新疆币在关内也不能流通,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二十只赤金戒指,每只都是一钱五分重,必要时可以兑换应急,因为你伯母不在身边,很多事情我都想不到,三年来,你跟我在一起,受了不少委曲。”他说着眼圈红了,急忙转过身去暗自揩泪。此时的我,像傻了一样,楞楞地站在那里,心中千头万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那种滋味实在难用言语文字表达,有感激之泪,有别离之苦,面对着这样一位仁慈老人,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候机坪上(当时迪化无候机楼),张老先生再次为我祝福,他说:“你虽然不信奉上帝,我仍然祈求上帝赐你平安。”

  我激动地回答说:“也赐你平安。”

  他又微笑着说:“我相信你终必归栈!”,这句话,我当时没能了解它的含意,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才体味出它的意思,我现在不正如一只迷途羔羊回到了牧栈吗?好一个自信的老人,像他这种坚强的信心,也实在令人吃惊!

  登机时,他一再嘱咐我说:“要常来信,把困难和需要告诉我,也常常试着寄家信回去,一次退,两次退,终必有一封会寄到家的。我以后有机会回到关内时,会去看你的,愿神祝福你平安!”

  军用运输机慢慢地滑入了跑道,在怒吼声中御风而起,同机的伙伴全部是各军事学校的学生,几乎各种族青年都有,虽然大家的种族不同,但此行的目标和立场却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为了抵抗日寇侵华的民族圣战而踏上征程的。

  机上除了驾驶员、通讯员和一位管理我们的军官外几乎全是第一次乘飞机的土包子,所以大家都非常好奇,也非常兴奋,他们都兴高彩烈不停地高谈阔论着,而我却在闷声不响思绪不停起伏的痛苦着,不断地想起,张老先生的仁慈照顾,家慈多年无信息……很多很多情感上的问题在困扰着我。

  入学后,教学速度相当快,这也许是政府应急的计划,第二学期结束时,我们已经学完了全部普通应用医学,就在此时奉命分发军中工作,并规定未完课程待日后补修。分发的办法是抽签制,抽签的结果,我被派到驻在甘肃省平凉县的军政部第五十八后方医院,担任二等佐军医。

  平凉城西四十里,有山名崆峒,山上寺院林立,风景绝佳。近百寺院中泰半为道教所有,其中有一座最大的佛教寺院名文殊寺,当时的住持是一位年近七十的禅悟老和尚。我在五十八后方医院的一年任期内,工作非常轻松,所以每月都要做文殊寺住两三天。禅悟老和尚对我特别亲切,每次我去,他总要告诉我很多佛面掌故,譬如文殊寺的沿革,佛教之起源,教主小史,观音菩萨的灵感,以及一些佛教基本教义等等。我对佛教之初步认识和正面接触,可以说就在此一时期。

  禅悟老和尚自称三十年前(清末),曾到泰国、印度、锡兰等地参访过,去的时候是由西藏经尼泊尔到印度等地,返来也是经由这条路线。禅悟老和尚的佛学造诣很深,非常注重修持,他每次给我讲佛学都能深入浅出地把要讲的东西讲出来,他所讲的不但容易了解,同时也同易记忆。绝不像目下这些佛门大法师们,专门在名相(专有名词)里兜圈子,好像他所讲的,你越听不懂就越得他们有学问似的,我真不懂他们讲经说法的目的何在?是为了弘扬佛法呢?还是显示自己脑子里装的名相多呢?难怪佛教要衰微了。

  亲近禅悟老和尚半年多之后,我终于皈依了三宝,礼禅悟老和尚为皈依亲教师,正式成为一名小居士。记得在皈依仪式结束后,老和尚很慈祥地对我笑着说:“恭禧你,从今天起,你算是正式佛弟子了!”接着他又很庄重很严肃地对我说:“佛是十方佛,法是十方法,僧是十方僧,皈依三宝,就是皈依了十方一切的佛法僧。禅悟只不过是代表僧团接受和证明你的皈依,你皈依的是三宝,不并是皈依我禅悟个人,因为禅悟只能称为‘比丘’,不能称为‘僧’,‘僧’要四个比丘以上才合称,这点你千万要记着!以后见了任何出家人,都要称师傅,都要恭敬,都要供养。”
  看!这是多么堂正的开示,二十余年的今天,哪个和尚在收皈依弟子时,还敢做如此堂正的开示?现在的和尚,都把皈依弟子视做衣食父母,就怕你往别的庙跑,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拢络信徒的方法,和控制皈依弟子之手段,已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卑鄙手段都被用上了。将目前这种和尚,比做释迦牟尼当年所骂的‘行狗法的比丘’(见大宝积经),真是再也恰当不过了。



胜利复员探亲并补修

  两颗原子弹的爆炸声,惊醒了日本军阀征服世界的迷梦。随着日本之屈膝投降,全国军民展开了复员工作,我也在此时奉调上海江湾国防医学院补修。入学前我有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我经由陇海线转至平汉线,然后由汉口乘船直航上海。赴学途中,因距入学时间尚早,我特地藉此机会,还乡探视阔别七年之久的慈母。

  家乡没太大的变化,三妹和大侄女均已婚配,家慈在无情岁月频催下,两鬓平添了无数白发,牙齿也脱落了几颗,只是精神还和往日一样的健旺,吃斋念佛之勤仍一如往日。

  母子多年不见,好像有永远说不完的话似的,只要有空,就聚在一起畅叙离情。她把我流亡期间的平安和遇见贵人(张老先生)的机遇,完全归之于她念观世音菩萨回向的功德,我也只好顺应着她老人家,点头默认。

  离假期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了,家慈一再坚留我多住几天,由于共党李先念的部队,此刻不停地在鸡公山一带骚扰,以至通往汉口之火车时常中断。我为了怕途中耽误行程,误了报到时限,我还是硬着头皮拜别了老人。终别时,与老人家约定寒假返来过年,没有想到共党到处流窜,交通梗阻,此一去竟成永别,连她老人家一年后去世,我也没有返里奔丧,以尽人子之孝,至今想来,内心仍觉万分沉痛与愧疚。



焦山定慧寺再结佛缘

  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春,补修学业又告一段落,我被派往驻在江苏镇江焦山定慧寺的联勤第五十一军医预备组工作,该组是新成立的军医专业单位,规模和一个省立普通医院差不多,该组的任务是伤员官兵之复健,所以该组所收容之患者,百分之八十以上已近康复阶段,等于是养重于疗,所以同仁们的工作都非常轻松。

  焦山是佛门胜地,位于镇江之扬子江心,风景绝佳。定慧寺是焦山最大的一座庙,我的寝室就设在该寺大雄宝殿左侧一座小楼上,环境非常雅静。因为闲暇的时间多,所以在焦山的一年多时间,还看了几部佛经,对佛教教义进一步之了解,正是此时,此一时期,出众清净无为之生活方式,对我有很大的影响,我遂又兴起了出家之念头,若非军职在身不自主的话,我也许会在此时此地加入僧列了。

  对于佛学之修学,童年时期,可说是盲目信仰,崆峒山时期,仅能算是启蒙,焦山时期,才算是踏入了小学一年级,方始注意对佛教基本教义之研究。从这时起,才知道“佛”乃“佛陀”(Buddha)之简称,系由梵文(sanskrit)传译而来,其涵义为“正生”(right living)、“正觉”(right thinkink)而臻于“个我”(self-denial)达成“阿赖耶识”(Alaya)进入“涅盘”(Nirvana)之觉悟的人。

  佛陀原为印度中部一个小国迦毗罗城的王子,在阶级森严的印度,他是属于第二阶级剎帝利武士阶级的族系,父为净饭王,佛幼时名悉达多(Siddhartha),族姓为乔达摩(Gotama亦有译做“瞿昙”者),“释迦牟尼”(Sakyamuni)是释迦族贤者之意,佛陀是他道行圆满后的尊称。他的生年和入灭之年,有着几种不同的记录,有的是纪元前五六三年(约当周灵王九年)?有的是纪元前五五七年(约当周灵王十五年)?更有或前或后不一而足的记录。他入灭的年代,大约是在纪元前四八三年,也有说是纪元前四八六年,他的世寿是八十岁,他曾娶妻生子,由于他体验到人生的“生老病死无常”的苦况,加上他那婆罗门教“苦行以求解脱”的教义,终于在他二十九岁那年,抛弃了父、妻、子和可承继的小国王位,跑到雪山去度他那禁欲苦行的生活去了。六年的苦修,他创出了一套“空”、“苦”、“无我”、“十二缘起”之学说,也就是今后整个佛教的基本教义。但是他的学说却不见容于他的国人,尤其是那掌有实权的婆罗门,一致认为他的平等观,是亵渎他们那无上的“净行”,所以佛法虽在印度时兴时衰的存在了千余年之久,可是公元九世纪以后,印度国境之内,便难再闻佛法了。不过,佛法虽然见绝于其祖国,但却为宽宏大量的中国所接受,然后再传至韩国和日本。另一支派却由锡兰而马来西亚而传遍东南亚各国,继而发扬光大起来。前者属北传,亦即所谓大乘佛教(Mahayana Buddhism=Greater Vehicle)后者属南传,即所谓小乘佛教(Hinagana Buddhism=Greater Vehicle)。当然这是佛陀灭后所分出来的宗派,其实,佛教最初的思想,只是“小乘”而已。佛教的宗派不一而足,即以中国论,便有大、小乘等十宗之多,其中属小乘者两宗──俱舍宗和成实宗,属大乘者有八宗──三论宗、法相宗、天台宗、华严宗、真言宗(密宗)、净土宗、禅宗、律宗。时至今日,中国的佛教已一宗也不宗了,全部成了四不像的“混合宗”,虽然每个寺院还都标榜着属于某某宗,但是他们修持的法门,和他们所标榜的宗门,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这也是佛教衰败中的一种怪现象。

  就佛教所讲的“正道”一共有八项,即所谓“八正道”:

  1、正见:明见“苦”、“集”、“灭”、“道”四谛之理,以“无漏”之慧为体。(此为八正道之主体,其它七正道皆由此出。无漏即断烦恼)

  2、正思维:既见“四谛”之理,更加思惟而使真智增长。

  3、正言:以真智清净口业。

  4、正业:以真智清净身业。

  5、正命:清净“身”、“口”、“意”三业,遂顺正法而生活。以上三、四、五点三者,并以无漏之戒为体。

  6、正精进:启发真智而精修涅盘之道,以无漏之勤为体。

  7、正念;以真智忆念正道,消灭邪念,以无漏之“念”为体。

  8、正定;以真智入于清净之“禅定”,以无漏之“定”为体。

  “八正道”为佛门之基本修持法门。试看今天还有几个佛弟子是如此修持的,不用说如法修持了,就是随便到一座寺院,请出两个和尚或尼姑来,问问看,他(她)们有谁能把“八正道”说得清楚点的。可怜现代和尚尼姑们,舍弃正道不修,终年把赶经忏和向信化缘列为要务,未免是本末倒置,试想你(妳)们割爱辞亲,舍家进入空门所为何事?

  佛教有庄严宏伟的寺院,有披剃受具足戒的比丘或比丘尼依六和合敬共居其间,寺院中的正殿,塑佛或菩萨像,悬钟鼓,僧尼们依法修持,循时做早晚二时功课,像这样美好的地方,真是世外桃源式的人间乐土,所以我心常仪注之。虽然我常风闻佛门秽史,但是,我总认为那是教外人士的恶意诽谤,证诸今日,确非无风之浪,能不令人叹息。



现向相烧戒疤福严阅经

  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春经由上海、福州、广州、海南岛而于三十九年三月随军转进来台。来台后曾三度奉召补修(军医班、医院管理、军医高级班)先后调任基隆团管区医所主任、陆军医学院科长,兵工厂药剂主任等职。于四十九年秋奉准退为以备役军医。脱离军职后,因本身的去留不再受任何约束,出家做和尚的念头遂又兴起,经过年余的奔走,才算有了头绪。在这段时间,因与各寺院接触的机会多,对佛教内部情形,也就了解的更透彻,虽然已深知今日之佛门已非往日所憧憬的干净土,然而,我终于在“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修不得”的观念下,承M(故意隐其名)老居士之引介,与TA老和尚的接纳下,于五十二年农历九月十九日(观音菩萨出家纪念日)上午在台北市SS寺披剃出家做了和尚,取法名昌圣,别号达慈。

  翌年春,经请准往新竹青草湖福严精舍阅藏,并于是年三月前往基隆十方大觉寺,求受三坛大戒(沙弥、比丘、菩萨),正式成为人天师范(?)的具戒菩萨比丘(实际上,我五十二年三月中旬,即已住进SS寺等待落发吉日)。

  追忆一个多月戒坛生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相信那些繁琐而又滑稽的仪规,不切实际的忏摩问答,虚应其事的讲授戒律,以及烧戒疤与累死人的演礼和拜愿,绝非释迦牟尼所订定,恐怕也只有中国佛教才有这些丑规陋俗。这哪里是受戒嘛!简直是引礼师们自己受虐后又向后人报复!

  由于台湾年老戒子言语不通,正式忏摩问答时,相信起码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胡答乱应的。例如羯摩和尚问:“不非时食戒,能持否?”据我事后所得到的资料,就有许多是答:“能吃”,并不是答:“能持”的,依此类推,其余问答就可想而知了。

  “烧戒疤”更是我深痛恶绝的事,因为那并不是“佛制”,只是中国佛教历代所传下来的“恶俗”。

  因为戒期中,我兼任“戒坛诊疗所”医师,每当我面对着一个个被烧得额青面肿,疤疮流水的戒兄弟们,内心即泛起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我由心底厌恶这群为“恨”所驱使而又存在“报复”心理的修罗,为什么明知道烧戒疤不是佛制,并且每年都有大德们,提出检讨性的指责,何以非烧不可呢?无他,“报复心理”的潜意识做崇也。

  我只烧了三颗戒疤,没遵照开堂和尚的开示烧十二颗,所以常被开堂和尚讥为不发大心,我真知道这位年高的老和尚的讥讽,是根据佛门何经何典而出?据说烧得越多功德越大(?),如果多烧几颗戒疤就能立地成佛的话,那么,焚身献佛岂非功德更大?这真是鬼话!

  至于戒坛上其它一些不合佛制的丑规奇闻,不提也罢,提起来,真会气死人,也会笑死人。

  新戒比丘除了在沙弥和尼姑面前,还算神气之外,在其它老戒比丘面前,简直像孙子。求戒前,每月初一、十五或外出,或拜谒,都得很恭敬地爬在地上,给他们一个个依序磕头,如果不这样,以后的日子,可能随时都有麻烦上身,像这种出于勉强之礼仪,在今天,恐怕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也只有真正进佛门了才见到真相。

  我受完三坛具足大戒以后,仍到新竹福严精舍阅藏,这次我一共禁足了六个月,在这六个月的期间,我除了随众山坡(集体劳动)之外,全部时间均埋首经堆,先后曾研读了十诵律、四分律、杂阿含经、大宝积经、百论、中观论颂、大乘起信论、金刚经讲经(江味农居士着)。

  因为福严精舍的住众,大家的程度相差不远,同时彼此又没有什么利害冲突,除了偶尔发生点小是非之外,大致上均能相安无事。农历五月中旬,FY精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骚动,缘起于一位新戒比丘X慧,在斋堂高声讲话,惹怒了一位佛门公认为“最有修持”的上座比丘X俊法师,这位上座之“无明”瞋火高烧万丈,左右开弓连甩了X 慧五、六个耳光,打得X慧脸肿眼青鼻出血,事情发生后的当天晚上,X慧就自动迁单离开了精舍,X慧可能是因为经不起打击的关系,后来患上了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迄今仍住在精神病院疗养中。

  打比丘是犯戒的行为,律有明文规定,四分律第七十八条“若比丘瞋故不喜,打比丘者,波逸提。”(波运提三字系梵文之译音,义为“堕”,十诵律示犯此戒者,堕在烧煮覆障地狱)。噫!如此上座?如此高僧?为了这事,我曾暗中忿忿不平多日,本来我想于朔望日诵戒时,当众向他提出咨询的,后经同参们的相劝,才打消了这个犯上(?)的念头。



晦涩的佛经难解的纥繨

  福严精舍阅藏,是我有生以来,首次长时间的浸身法海,我感觉每部经的句子,都是那样“晦涩难嚼”,于是我开始苦恼了,也开始怀疑了,尝听老和尚们说,大藏经是用唐宋时代古文体写的,文句非常优美,但是我却不以为然,像这样大堆头的东西,文句又是那样苦涩,恐怕以前的老学究也不容易看得懂,实在有违著书立说之原意。阅藏对我简直味同嚼蜡,我自怨自艾,以为是宿业太重(?)、善根太薄(?)的关系吧!

  稍后,我发现了佛教教义上,存在着根本矛盾的问题,和谁也解不开的纥繨(如果不强词夺理的话)之后,我又开始懊悔了,但是,我总不能因此而发生退志呀!出家前被激得下了天大的决心,全部财物分施予人,学经历证件焚毁一空,就这样轻言还俗,未免太和自己开玩笑了,所以我常常安慰自己,要忍耐、要精进、求佛菩萨加被给我力量和智慧,不要让我做魔伴总。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不能断疑,信心是无论如何也建立不起来的。

  下面是我把阅藏时,对佛教教义所产生的疑问,和我自己的见解,简略叙述一下,以供读者参考:


    1、无我与轮回乃玄虚之谈

  佛家六道轮回之说,看来严谨,其实非常牵强,虽然佛门历代高僧辈出,着说立论亦多如牛毛,然而对于根本教义六道轮回之说,至今犹无一适当而又令人满意之解说。自从佛教输入中国之后,轮回之说却在无知的人们心中生了根,贻睹以至于今。

  即使轮回之说能够成立,轮回六道之交替谁司其事?没有明白的交待。如果说是一切唯心造,各随自己业力升沉而轮回,佛法一向是主张“万法无自性”的,那么,一切唯“心”造的“心”又是什么东西呢?随业力轮回的又是谁呢?何以每个人又都不知前生的事呢?既不知前生的事,他如何能悔改呢?佛法是重视“无我”的。假设某一个人,前生做恶多端,今生被轮转为一牛受人驱使,试想,既无“我”的自性存在,那么这头牛又是谁转世的呢?又是替谁受苦呢?如果说是替自己受苦,那岂不是承认了有“我”的自性存在了!

  “无我”就是“无自性”的存在,无自性存在,对善恶等一切行为自不必负责,既不必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那么,轮回、地狱、阎罗王岂非虚设?

  轮回之说虽然历见各经,依个人见解,想系释迦佛当初创教教人为善,并防止徒众“多行不义”,而方便的一吓阻性之藩篱,后人竟食古不化,执为实有(犯了执着重病),自欺欺人以迄于今,最后竟演进成了佛教教义之重点,实不值识者一笑。


    2、因果律无法自圆其说

  佛教以“四谛”(苦、集、灭、道)十二缘起(无明、行、名色、六入、触、受、爱、取、生、老、病、死)做为根本教义,以解释人生的痛苦和生死,他们把这些痛苦的根源归之无始以来的业力,因此,他们便以厌离“现世生死苦”,追求缥缈迷离,空无所有的来世“涅盘”乐。以为对治之不二法门。然而,他们只知钻牛角尖,却不知探求痛苦的真正根源,既不知痛苦之真正根源所在,如何能获得解脱呢?

  佛教一向避免讨论赞和人类的原始,所以佛教四众弟子(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的人生观,便无一个正确的出发点,一味以“无始以来”做搪坠,其实,这等于逃避问题,和不敢接触问题。

  佛教最注重“因果律”,说是一切众生“无始以来”,即熏染了一身恶习,所以轮转六道永无休止,然而这些恶习之果,是什么“因”而来的呢?没人能解释,过去和现在十方一切诸佛(简直是满天神佛!),是否自无始以来便已成了佛呢?是什么“因缘”使他们成佛的呢?没人能说得出,不过大乘起信论上有这么一段经文:“诸佛如来,本在因地,大发慈悲,修诸波罗密,摄化众生。”这段经文不但不能释疑,反而产生了新的疑问,诸佛如来在因地时,是以什么因缘修诸波罗密的呢?这波罗密又是谁发明的呢?又是谁将这波罗密传授给他们的呢?如果说无人发明也无人传授,那岂不成了无“因”之“果”了,佛教既重视“因果”,便不能视“无因之果”为所当然,否则“因果律”便流入了欺世的具文和骗人的空谈了。


    3、问无我释迦目瞪口呆

  佛门认为诸法分因缘和合而相互依存,因为自性之不可得,故曰“无我”。

  “无我”又是从缘起法(十二缘起)的流转门而建立,也就是说一切法皆因缘和合而生,求其我性是不可得的。

  “无我”一词,极难使世人接受,我生、我病、我老、我死、我苦、我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常乐我净等等,都离不开一个我字。如果有人一口咬定有我的自性存在,执以质问和尚,他一定会引用经文回答而:“诸法无自性,除佛方便说。”来搪塞。

  “无我”一词,释迦牟尼佛有时也会被问得哑口无言。杂阿含经第二七○经有这样一段记载:“梵志白佛言:‘一切众生为有我否?’佛默然不答,又问:‘为无我耶?’佛亦不答。这时阿难在旁感到奇怪,佛一向主张‘无我’,外道问‘有我’否,不答固可,为什么‘无我’也不回答呢?因以问佛。佛就把所以不答的理由告诉阿难:‘因为外道问‘有我’,意在我应是‘常’,问‘无我’,意在我应是‘断’,佛无论答‘有我’或‘无我’,都等于承认‘有我’的自性存在,所以不答。’。”

  根据这段经文的记载,很明显地告诉我们,释迦牟尼佛是遇见了善辩的对手,所以才被问得“目瞪口呆”,他答复其弟子阿难的话,也的确是良心话,由此可见“无我”一词是虚妄的欺人之谈。

  佛教经典上,处处讲“空”讲“无我”,绝不承认有一个实我的存在,但每当提出这些问题讨论时,他们又往往不针对这目题做答,不是胡拉歪扯,就是指你“我执”、“我见”太深,不肯丢开“我”字谈问题,像这种不近情理的治学态度,较之释迦牟尼之哑口无言,释迦牟尼佛就显得可爱多了。

  佛门中所谓的“空”,不外两种:

  1、五蕴中求众生不可得,称之谓“众生空”,亦称“人无我”

  2、五蕴中求法不可得,称之谓“法空”,亦称“法无我”

  “无我”就是说“空”,无我与空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智度论:“若了了说,则言一切法空,若方便说,则言无我。”又说:“无常为空(无我)门,空(无我)为无生(涅盘)门。”依三法印的次第说,“诸法无我”印,是贯通生灭(无常)与不生不灭(涅盘)的桥梁。既然人、法中皆无我的自性存在,那么,进入涅盘的是谁呢?涅盘又是什么东西呢?“气体”、“液体”抑或是“固体”?笔者曾以此一问题,向某大和尚请教过,他的解释是:“涅盘是人生的归宿‘处’(笔者请读者注意此一‘处’字),其境界极为高邈,唯有亲证者乃知,言语文字都是无法表达明白的。因为涅盘是不生不灭的无为法,一落言之诠释即成为世谛,而不再是第一义谛了。为了说明生死之可厌,涅盘之可欣,所以不得不用言语文字做一方便,稍微显示一点涅盘的真义,我们应当知道,涅盘一词是于无言说文字之处,强立的文字与言说,实际上与佛所证悟节的涅盘境界,其距离仍不可以道理计。”又说:“涅盘具有三德(般若、解脱、法身)八味(常、、安、清凉、不老、不死、无垢、快乐)常乐我(?)净。”

  他这种解释使我又增加了更多的疑问,既然说涅盘是人生的归宿处,就等于说涅盘是有自性的实体,不然“处”之一词做何解释呢?十方诸佛是否都进入了同一个涅盘呢?如果说十方诸佛,并不是挤在一个涅盘里,而是各自进入了各自的涅盘,那岂不形成了许许多多有自性的个体了?既然又说,涅盘的境界唯亲证者乃知,那么,涅盘赐有三德八味又是怎样知道的呢?如果说,那是释迦牟尼佛亲证所说的,那么,释迦牟尼佛前后共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为什么不把佛门四众弟子,朝思夜梦,一致渴求的涅盘妙果说得清楚一点呢?既然又说涅盘是寂灭的空,那么,所谓“清净法身”是不是有自性呢?如果说无自性,那么,满天神佛又是如何区别出来的呢?享受三德八味的又是谁呢?这些都是佛教一直无法解得开的纥繨,既使勉强解答,也不外是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看!佛教教义该有多么地矛盾和可笑,可怜的是他们一味“盲修”、“盲行”,却不知回头去发掘真理,寻找可获永生而又真实的救赎之道。他们明明知道此路不通,于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之后,虽然被碰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但还是不能开悟,仍高喝着“空”啊“无我”啊之邪说谬论去自欺欺人。他们真得不知回头吗?非也!如果你以这种眼光去衡量他们,你就低估他们的智慧了。根据个人的观察和经验,深知许多名法师们大多是迷恋于受人崇拜的所谓三宝地位,贪图伸手可得的信徒供养(包括化缘、红包、经忏收入),以及大部份和尚欠缺谋生技能,不得不寄生佛门,吃不劳而获的现成饭,可怜的和尚!社会的包袱!

  基于上述三点疑问,于是我对佛教信仰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虽然我是一个在佛教家庭里长大的人,但在对社会灰心失望之余,走上做和尚之途,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我仍然懊悔我事先没有做周详的考虑,对佛教教义没做更进一步的研究,对僧团生活没做深入的观察,贸然地决定,才使我陷入了今日之烦恼困境,我每于烦恼之余,常这样安慰自己:“错了,就让它错到底吧!反正有得吃有得住,又受居士们尊敬,何必自己钻牛角尖呢?同道们不都是生活得很好吗?”就在这样自我麻醉之下,我还俗之心又慢慢地平静下来。



编狮刊初识僧团真面目

  又是半年多过去了,除了身体日益衰弱之外,在修学上毫无所得。农历七月中旬,在过度劳瘁之下我病倒了,卧病两周后,承好心的二师兄JN法师,接我回台北SS寺疗养。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方才见起色,病虽日渐减轻,但心情却日益沉重,因为我已拖欠了七千余元新台币的医藏费,以我这样一个初入佛门无人供养的穷和尚来说,这笔债务实在无法负担,同时和尚们的社会,比一般社会更为现实,每个和尚都是十分自私的,每个和尚都没有帮助别人的习惯,也都没有守相助疾病相扶持的德性,他们只有相互诋毁,彼此倾轧的恶习性,这并不是我得不到他们的帮助,在发穷牢骚,事实上确是如此,有心人不妨细心观察和访问一番,就知道我不是在打妄语了。

  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幸好此事为我旧日几位穷朋友闻悉,才凑集了一笔款子解除了我的急难和苦厄,不然真要把我急疯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具有慈悲心肠的人都站在佛门之外。

  是时,中华民国各宗教文物展览会行将揭幕,佛教也在积极地筹因为人手不够(并非人手真不够,而是因为展览会无红包好拿,同时又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大和尚们谁也不肯出头,逃避惟恐不及,这就是今日和尚们的写照。其实大和尚们不出头,人少点也好,因为大首尚们一凑在一起,就形成了七个和尚八样腔,各逞嘴能的场面,什么事也不成)。筹备会把我这个病和尚的名字,也列入了工作人员名单,有什法子呢?家师TA老和尚是筹备委员会的总干事,我不出来做事?又要谁来做呢?基于此一原因我只好带病工作了。

  展览会总算顺利而圆满的闭幕了,多日的辛劳虽未获得片言安慰,却也没遭到太难堪的责备,心安理得,这又算渡过了一关。

  是年年底,我本拟重返福严精舍阅藏,因为“狮子吼月刊”主编求去,一时无适当人选接编,发行人兼社长,就把这付重担放在我的肩上,我有生以来还没接触过这种工作,心里非常惶恐。还好,自我接编之后,在不断的观摩与留意之下,竟把狮子刊编得有声有色,并且把创刊以来,一直没法改正的错误全部纠正了过来,例如错字太多,我把它减少到最低程度,不能如期出版,我可以准时出版,过去往往滥用稿件,我则严格的控制了用稿水平。最值得我内心安慰的是,获得了读者们的普遍赞扬,有的说封面设计得很富佛教色彩,有的说用稿水平提高了很多,有的说我编的世界佛教华僧代表大会专辑,可列为佛教文献(狮子吼第四卷第十期,是时笔者担任大会新闻专员),是耶?非耶!查阅“狮刊”四卷一期至五卷二期,再与前后各卷期比较一下,即可得到结论,用不着我在此做老王卖瓜式的自夸。

  回台北住久了,由于工作关系,和各寺院接触的机会多,见闻和体验也跟着增加了不少。此时我发现佛教的僧团,比起一团糟的社会,还要糟上百倍。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七个和尚八样腔;地狱后前僧道多;若要黑心人,和尚群里寻;和尚要钱经也卖;吃菩萨、穿菩萨,灶里没柴烧菩萨;和尚不爱财多多益善,这些都是和尚圈子里最流行的谚语,用不着外人去挑刺讥讽他们,他们自己就会刻划自己的真面目。

  也有人说:“佛门只容得一个和尚,有两个和尚就必闹是非。”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过份,我相信凡是常跑庙的居士,一定都有同感。佛门是非多于一般社会,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所谓“清净佛地”,已成为历史名词,不复现于今日佛门,能不令人感叹?

  佛教僧团依六和合敬而立,按理讲应该是一团和气的僧社会才对,事实上恰巧相反,凡有和尚处必有是非,凡有和尚之处必有纠纷,这也许是所谓末法时代(佛法将绝于世)之必然现象吧!

  所谓六和合敬者:1、身和同住;2、口和无诤;3、意和同悦;4、戒和同修;5、见和同解;6、利和同均

  目前现有佛教寺院,哪座寺院具备了这六种条件?目前的僧团,不是身和同住,而是同乡共住,君不见,较大的寺院有湖南帮、苏北帮、江西帮、台湾帮之别,出家离俗的人,还有这么大的同乡观念和分别心,实在是俗不可耐。

  口和无诤在今日僧团中,已形成了开口必争之态势,无论事之巨细,都在必争之列。和尚们除了对有钱的居士还算谦恭之外(为了要挖他们荷包里的钞票),和尚对和尚就不用提了,一开口就是粗鄙不堪入耳的话语,好像都是前世冤家聚在一起似的,有外省和尚,就群起和外省和尚争,无外省和尚就闹窝里反,自己同乡相争。今日和尚粗俗之程度,简直令人咋舌。动嘴争论在佛门中已算是文明的了,君不见报纸上常有佛门血案之新闻乎?其实那只是一部份,未被发掘出来的,动刀弄棒的新闻多着呢!

  意和同悦是要和尚们彼此慈心相向不生嫌嫉,缘念在道,息绝瞋慢,然而今天的和尚们,哪个不是瞋火冲天,贡高我慢,如果你在某一方面不如他,他瞧不起你,你比他强,他又会嫉妒你。佛门是讲求“无我”的,但是今天的和尚,却每人都抓紧一个“我”死也不放,凡事“我是中心”,凡事均以“我的意见为意见”,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够同悦呢?

  “戒和同修”是要和尚们,共同秉承戒律,老幼平等,彼此规谏,相互忏悔。可是佛门之戒律早已扫地,目前之僧团已形同无律法之之社会,在这种一团糟的和尚社会里,所能听到“戒法”之处,也只有老和尚们藉传戒敛财时略闻而已。今日之和尚,不但大家不学戒,不持戒,反而在比赛破戒毁戒,不但老幼不能平等,反而在制造日益增多的小阶级,不但不能互相规谏,反而变本加厉的交互诽谤,不但不能互相忏悔,凡事必争高下比长短。佛门戒法之废弛,已是冰冻三尺,究其原因亦非一而足,其主要原因在于无人弘戒(虚应其事的传戒,并不能视之为弘戒,那只是造就更多不持戒的和尚)。和尚们不肯学戒当然也是主因之一,不学戒就不能持戒,而学戒与持戒又必赖于弘戒,弘戒必以身教为主,言教为辅,学戒、持戒、弘戒三者是无法分离的,也就是说,惟有学戒的和尚才能持戒,持戒的和尚才有资格弘戒。试看台湾历年传戒的三师七证,有几个严持净戒的?又有几个没毁犯过根本大戒?走笔至此,不禁感叹不已,这实在是佛门的悲哀,至那些戒和尚们的毁戒情形,不提也罢,还是留点阴德吧!

  “见和同解”是要和尚们共同遵守佛的遗教,思想见解都不违背佛教教义。佛的遗教就是三藏十二部,只有研究三藏十二部,才能获得统一的中心思想和见解,可是今日的和尚们,就是欠缺研究精神,并且大多视研究者为异己,除极少数真正的用功法师之外,大多一生仅在经忏桌上看过几部固定的超荐死人经文,所以在这方面他们是谈到见解,不过在另一方面,和尚们的见解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拉信徒、争名闻、抢利养和扩张自己的势力,由于在这方面见解一致,所以和尚们都有志一同的往这方面钻。说起来芸芸众生需要他们去化度,真不知该要谁去化度他们呢?

  “利和同均”是要和尚们共沾供养之利,有则同享,均等受用。在这方面,除了福严精舍还能做到之外,恐候再找不出第二座寺院了。今日的大和尚们,每年收入的供养(红包、日用品)不计其数,日常生活也与小和尚们(本文所指的大或小和尚,并非指年龄之大小,而是指地位的高低,以下同此)。有着天壤般的差别,大和尚们房间布置之豪华,绝不亚于王公巨贾,鲜艳的绸缎毛料,已取代了往日的坏色百衲衣,更甚焉者,在饱暖之余,竟犯上了根本大戒──淫(佛法上的断头罪)。然而再回头看看小和尚们的生活,他们终年得不到分文供养者比比皆是,如果不以自己想办法,甚至连穿鞋袜都成问题。最可恶的是,大和尚们宁可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一掷万金,或者放高利贷让商人们吃倒账,也绝不肯让同住共修的小和尚们,合法的共沾供养之利,利和同均之义如今安在?释迦牟尼佛给满立的六和合敬共住轧范已形同具文,所以常听人说:“台湾无僧团”。甚至有人说:“台湾今日无和尚(指大多已毁犯根本大戒,失去了比丘身份)只有一群性喜住庙,靠佛菩萨吃饭的光头俗汉。”仔细玩味之下,这些话不无道理。我由于有了以上的体验,我懊丧极了,我感觉我做和尚,连我的祖宗都辱没了。



昧良心赶经忏自甘下流

  我接编狮刊之初,社长答应每月支给我新台币一百元做为车马费,因为时断时续,我干脆说句漂亮话,不再支领了,我前后大概只领取了四个月,其实每个月一百元新台币的车马费,连我每月向作者催稿和回复读者们信件的邮费都不够,其它如交通费、误餐费就更不要提了,所以我每个月至少要贴补狮子吼三、四百元,钱数虽不算多,但在一个无红包收入的小和尚来说,负担也不能算轻,除了赶经忏赚钱贴补之外,钱从哪儿来呢?恐怕和尚圈子里,像我这样的傻瓜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出家时向寺院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赶经忏,出家后为了这件事,曾与共住同参们数度冲突。自接编狮刊之后,在经济与人事的双重压力下,我改变了初衷,我做了佛门最瞧不起的败类──经忏鬼子。既然赶经忏是为了贴补狮刊,当然狮刊主编任务,还是由我来负责,编狮刊是弘扬佛法的高尚职,赶经忏是一种下流的勾当,我简直成了双重僧格的和尚了。

  “经忏”是今日和尚们的最大财路,只要他会唱念,能敲法器,保证你到处吃香,每月五六千元新台币的进帐,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拿我这样一个既不会唱念,又不会敲法器的哑羊僧来说,每月只偶尔给他们凑凑坐坐空班(跑龙套角色),经常也有千元以上的收入,遇到忙月也常有三千元以上的进帐,如果像台北其它名经忏道场,或者愿意出去跑跑的话,收入就更多了,世界上哪有这门生意赚钱更容易的行呢?难道和尚们都“自甘下流”乐此不疲了。

  经忏鬼子们把赶经忏美其名曰“度众生”,或叫做“结鬼缘”,有时候他们也会自嘲地说:“吃死人饭。”说是度众生未免太自高身价了,结鬼缘、吃死人饭倒是名符其实的老实话,因为经忏鬼子们一年到头都在和死人打交道嘛!

  经忏鬼子们的钱赚得多了,花样也就多了,玩女人、看电影、赌钱什么坏事他们都敢插上一脚。有如某知客和尚带着女弟子进出电影院,全然不顾物议,戒律对他根本就发生不了约束作用,他为了追求香港某小姐,曾一掷万金毫无吝色,简直是无惭无愧之极。我虽也挤进经忏鬼子之列,但对他们这种无耻的犯戒行为,起初实在看不顺眼,后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反正自己不追随他们的后步,在良心上没亏欠就好了。

  据老和尚们说,佛教的经忏,只要和尚们在念经拜忏时,能够三业(身、心、意)清净,是能够感应佛菩萨和消除业障的(?)。然而今天的佛教经忏连演戏都不如,还讲什么三业相应呢?如果斋主不在场的话,经忏鬼子们什么事都能当场做得出来,试想在这种情况下,三业如何能清净?如何能够感应得了佛菩萨?据我身临目睹,经忏鬼子们在经忏桌上吵架,彼此怒目相向,或者用暗语开玩笑,乃司空见惯的事。甚至有胆大包天,对斋主年轻妇女评头论足者。某和尚年逾六旬,有一次在念地藏经时,邻僧某和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某女斋主隆起的胸部,某和尚遂高声对他说:“当心那对摇魂铃把你摇掉了。”自此以后“摇魂铃”一词,遂成了经忏鬼子们的新术语。斋主们花钱请和尚们瞎胡闹,我真为斋主们叫屈,虽然我曾数度提出好言相劝,但是每次得到的反应,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讥讽,反而说我是外道,不懂佛法。

  醒醒吧!斋主们!别再花钱触霉头了,超荐之功和尚们是无法向您提出保证的,他们自己死了,还不知要找谁替他们超度呢!其实经忏并非佛教正统,那只是中国和尚混饭吃的名作,如果您稍微有一点佛教常识的话,就该知道(依佛教的说法),人死后,四十九日之内,如果无人为做功德,即要轮回六道受报去了,目前斋主们请和尚念经拜佛,是否都在亲眷死后四十九日之内行之呢?据我两年多经忏鬼子生涯的观察,并不尽然,有做百日者,有做周年者,有做冥寿者(更莫明其妙),更有人已死数十年还在超荐者。姑依佛教的说法,超荐有莫大的功德,试想这种过了时的荐亡,早已又转到您身边成了另一代的人了,还超荐个什么劲呢?再说,如果人死之后,请几个和尚胡闹一番,就能收到超荐之功消除罪业的话,那么,世上的财主们,尽可放心大胆地去做坏事,而不必顾虑生前的法律、道德、伦常和死后的因果报应了,因为身死之后,花个万八千新台币,雇几个和尚敲敲打打唱唱念念,既可显示身后哀荣,又可收消除罪障免堕地之功,何乐而不为呢?想想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要不然,佛菩萨就是收贿赂的贪者而不值得恭敬了。多么单纯的问题,大家都不用脑子去思想一下,竟然让和尚们愚弄了几个世纪而不自觉。也实在是件值得注意的社会问题,而和尚们愚人骗钱的卑鄙手段也实在太可恶了。和尚们放着“八正道”不走,“六度行”不行,偏偏要赶经忏导人于迷信,这不但否定了佛教的教义,同时也等于在变卖如来家业,像这种“和尚要钱经也卖”的勾当,也实在是佛教末路的悲哀。

  “经忏”虽为佛教内外人士所垢病,但若从另一方面看,经忏之对佛教,也有着不可埋没之功。今日之佛教正如一间行将塌下的破屋,若非这根有力的柱子──经忏,支撑着的话,恐怕老早就消声匿迹了,睁大眼睛看,佛教今天除了经忏之外,还有什么宗教活动,纵有,也不过藉佛七、梁皇忏、共修法会、打水陆等花样来敛财而已,而真正在佛教弘扬佛法者却百不一见,所以说佛教之能够在今天延续不灭,经忏鬼子们厥功甚伟,至于其贻害社会之烈则又另当别论了。



庙宇林立弘法却无人

  按说大和尚们盖座庙开经忏公司坐收其成,小和尚们卖力拿他应得的经忏报酬(工钱),劳(小和尚)资(大和尚)双方岂不是各得其所哉!事实上并不如此单纯,小和尚们平时看够了大和尚们的脸,也吃足了大和尚们的气,更看透镶金线红袈裟后面所隐藏着的种种罪恶,因此,小和尚们大多产生了一种厌离的敌对心理,不愿意和大和尚们继续过主奴关系式的生活,都想出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所以稍微有办法的小和尚,遂四出觅地盖小庙,不到十年,台湾全省各地新建的小庙,犹如雨后春笋,真是星罗棋布,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显示出佛教的兴盛气象,岂知幕后却隐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和眼泪。

  照理说,小和尚不愿意受大和尚箝制,跑出来盖小庙,该是一种革命行为才对,其实并不如此,一旦小和尚的小庙盖好了,自己也披上了镶金线的红袈裟,情形就不同了,他们竟也跟着大和尚学样起来,终日做威做福,好像不如此就捞不回血本似的,最后弄得他庙里的小和尚们也忍受不住了,有办法的再跑出去盖一座小庙。如此因果循环相继不绝,小庙就越盖越多。这么一来,居士们倒霉了,今天这个和尚伸出化缘,明天那个和尚拿化缘薄来刮龙,一年到头简直穷于应付,什法子呢?和尚们讲的嘛!四摄法中,布施居先,六波罗密里,檀为第一,送红包给和尚就是种福田,今生不种福点来生就得不到福报,并且还要遭受贫贱的因果报应。居士们在这种心理影响之下,宁可自己刻苦一点,也不能不包红包给和尚,于是乎!和尚们有福了!

  由于以上这种关系,佛教里就流行了一句话:“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和尚怕居士。”这句话的意思是,居士怕受因果报应,因果怕和尚不弘扬而被灭绝,和尚怕居士不拿钱给他们而无法生活。事实上确是如此,我们绝不能把它做玩笑话看。

  小庙不断地兴,年老体衰无知识的新戒和尚也不断地增加,但是始终不见佛教有任何弘法生活,这是什么原因呢?根据个人两年多的深入了解,不外以下五种原因:

  1、缺欠弘法人才
  2、不培养弘法人才
  3、不能吸收容纳知识分子
  4、讲经说法的获益不会像经忏收入那么多
  5、新戒和尚们舍本逐末,热衷于经忏,缺欠研究佛法之志趣

  基于以上五种原因,佛教才形成了今天这种外强中干的畸形状态,外表看起来,好像很辉煌很壮大,其实正如沙聚之塔,风吹即散,毫无根基可言。



善恶交集再动厌离心

  我做经忏鬼子的一年时间中,外来的讥诮,内在的惭耻,迫使我产生了莫大的羞恶心,几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佛教慈悲外衣所隐藏着的滔天罪恶与危机,佛教教义上的矛盾,使成了我厌离佛教和追求真道(指福音)之心,再加上寺里派系和尚的排外,更坚定了舍弃袈裟的决心。

  我一向认为,无论做什么事,“做”固然要紧,“弃”也同等重要,如果当弃不弃,轻则事与愿违,重则丧失灵魂,永陷罪苦深渊。记得“汉刘向撰新序”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昔者,齐桓公出游于野,见亡国故城郭氏之墟。问于野人曰:‘是为何墟?’野人曰:‘是为郭氏之墟’桓公曰:‘郭氏者曷为墟?’野人曰:‘善善而恶恶。’桓公曰:‘善善而恶恶,人之善行也,其所以为墟者,何也?’野人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是以为墟。’”由此可知,知恶而不舍弃,知善(真道)而不追求,所贻之祸患是如何的可怕。我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是,弃是弃定了,如何才能弃掉这袭罪恶的袈裟?方是最大关键。

  圣经箴言云:“你不要嫉妒恶人,也不要起意与他们相处。”目前我的四周,全是怀有恶意的某省和尚,他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地全力对付我,他们个个都状似修罗转世的屠夫,他们间并没任何值得我可嫉妒的,同时我也正在设法离去中,不过,若要马上就离开却不那么简单。

  我尝想,一个人走上了迷途,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如果迷了路而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方是真正值得悲哀的事,我已陷入迷途大半生,今后不能再沈沦了,但是究竟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出路呢?我沈思,我惆怅。

  “善恶不同途,冰炭不同炉。”这句谚语一直在警惕着我,我随时都在做脱离佛教的打算,只是横在我面前的问题是:

  1、佛教界见不得人的秘密我知道得太多,他们会轻易地放我走吗?

  2、出家时,在他们要我表示决心的情况下,我的半生积蓄和衣物,全部分施了穷人,赖于谋生的全部学经历证件,也在同一时间焚毁了,三年的和尚生涯,使我与社会脱了节,即使他们立即准我离开佛寺,食宿和工作问题又如何解决呢?

  以上这两项根本问题,在未获得解决之前,我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一则是为了自己的切身问题,一则是顾虑贻笑柄于和尚们。

  五十四年(1955年)农历六月十九日,是观世音菩萨的诞辰,XX寺照例举行普佛献供仪式,这是XX寺每年四大法会之一,每次参加法会的信徒,至少也有千人以上,是日法会完满后,X老居士托我们在狮刊上替他登一则启示,因为他存在两部“大藏经”,准备出让一部,我接受了他的委托,广告第二个月就刊出来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则出让大藏经的启示,竟是我以后离开佛教的前导,上帝巧妙的安排,真是不可思议,万能的主,我要颂扬你感谢你!



大藏经成的重生路

  一天早晨,我在整理书橱时,不经意地清出一“新旧约全书”,提起这本圣经的来历,那就要追溯到民国三十八年初夏,上海撤退时的一幕了。往事如烟,又络续不绝地回萦着我的脑际。

  上海已陷入了片紊乱,商店均已全部停业,马路上到处是布防的官兵,远处的枪炮声已清晰可闻,百姓们都在忙着逃难,我所服务的单位,此时也奉命乘船撤往广州。

  船上乘员约有千余人,分属十多个后勤单位,另有十多个外籍妇女,也和我们混杂在一起,看样子也是逃难的。

  船上的舱位,部分配给高级官员和他们的眷属了,我们这个单位虽然只有十六个人,但是女性却占了三分之二,我们所分配到的位置,是两只悬挂在船尾备用的救生艇,在女性第一的礼让下,我们几位男性只好到处打游击了,好在经过三次撤退之后,大家除了一床军毯和一只干粮袋之外,均已身无长物,随处都可以靠一下。

  航行中,生活异常苦燥,在佛教也说,这就是劫数,所以我仍不时地口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佛号,希望他老人家能够护佑这一船生灵安抵目的地。

  一天傍晚,我正倚着船舷,百般无聊地望着落日余晖。猛回头,一位年逾古稀的外籍老妇人,不知何时挨我背后站立着,四目相流,她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谈话中,我得知她是葡萄牙人(?),年已七十二岁,在上海已居住二十年,她这次的目的地是澳门,另外又谈了些不关痛痒的事,互道晚安后,她已准备离去,突然她又转过身来,一面在手提包中取出了一本书递给我,一面笑着说:“我知道你有不少心事和困难,这本圣经,只要你仔细阅读,它一定会对你有很多帮助的,拿去吧!孩子!”

  由于老人的热诚感人,同时我也不忍拂逆老人的一番好意,于是,我道了声谢就接了过来。封面上的字迹已不太明显,翻阅之下,我才知道这是一本基督教的“新旧约圣经”──也就是我此刻在书橱中清理的这一本。

  由上海到福州转汕头抵广州,再奉命往海南岛,三十九年春再由海南岛撤退来台,这本圣经一直带在我身边,虽然我不信奉基督教,平时还是晚例地念佐的观音菩萨,十多年来也一直没翻阅过这本“圣经”,但是我在战场上弃尽了一切,出家时也舍尽了所有,而这本“圣经”却一直没离开过我,这是为了什么?除了珍惜异国老人的那份情感之外,我也说不出另外的原因来。留新疆时,张老先生那样恳切地以真道来启迪我归向主耶稣,我都倔强不受,没想到出家做和尚之后,还完整地保存着这本旧“圣经”,也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这可能是主耶稣基督在我身上显现的圣工吧!

  SS寺的派系和尚们,对我越来越不友善了,我的烦恼也随日俱增。在极端苦恼时,念“观世音菩萨”已不能使我身心平静。于是,我就试着阅读圣经,当我阅读到诗篇第三十二篇第八节:“我要教导你,指引你当行的路,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劝戒你。”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概念,原来圣经中有这么多的金句,于是我责备自己,为什么不老早在这本圣经中找寻启示,为什么固执地拒绝张老先生的指引,直到现在才发现圣经竟是一部无尽的宝藏。自此以后,我每天必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查经,每晚临睡前,我也常引用圣经的祷告词:“主啊!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急难近了,没有人帮助我!”渐渐地,圣灵使我明白了上帝的话,救恩是上帝在基督里赐给我们的礼物,那并不像佛教教义中的种种幻想。因之,我忏悔以前拒绝圣教真光之罪,我深信了,我灵魂的杯子同时充了圣恩及喜乐。

  我每天不断地查经,不断地祷告,上帝不但没因我是个极端的异教徒,和有着不信不义的种种罪恶,而加以拒绝我、惩罚我,反而每天都用他的言语,圣灵来教导我,帮助我和显明他奇妙的圣工。从此,我的信仰转变了,我对主耶稣基督的话,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凡事祷告他,依靠他,求他赐给我灵性上的性命,引导我走向光明的道路。

  我卸除了一切困难和忧虑,把肩上的重担交给了上帝,虽然我周围的恶劣环境,并未因之改善,然而我是快乐的,内心是毫无忧虑和畏惧的。

  外面的压力越重,我查经和祷告也就越勤,也许是上帝已经听到了我的祷告,五十五年十二月上旬,X老居士出让藏经的启示有了反应,我接到了一封限时信,信尾署名是我素昧平生的安先生XX,信中大意说他有意购买X居士之大藏经,要我把各种不同版本藏经的异同做一说明,我回信照办了,因为来信是用中文写的,名字也是中国名字,所以我以为对方一定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一周后,复托来信询问付款及交书办法。我与X老居士商讨后,遂将决定函复了安XX先生。三天后,我接到了函款,意外地我发现对方竟是一位外籍牧师,于是迷惘了,我非常奇怪,连和尚终年都不愿意一翻的大藏经,外籍牧师花那么多钱买它做何用呢?如果是为了做深入的佛学研究,佛教真该警觉一下了,不然若干年后,和尚们欲学佛法,恐怕要进基督教设立的神学院才成哪!

  大藏经货款两讫以后,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周围的空气愈来愈沉闷了,为了寻找出路,我放弃了一礼拜有千多元新台币收入的“弥陀佛七法会”,而四出寻觅挂单之处,奔走结果,虽然有两处寺院,愿意聘我去担任“住持”或“监院”,但我均因人地不宜而没肯接受。当我的剃度师XX老和尚,知道了我有去意之后,曾一再当面劝勉慰留我,并再三询问我求去之因。

  老和尚和PC和尚长谈之后,方知道寺里靠在着非常大的危机,同时也了解了寺里的某省和尚们和我不融洽的原委,完全是因为彼此所受教育程度相差太远,见解、言谈、修养等方面,也都有着相当大的距离和差别,于是才引起了他们的嫉妒和排斥(基于爱人的圣训,我不想把寺里某某和尚们的德性一一描述出来,因为那样不但有损我的私德,同时对读者们也无裨益)

  老和尚虽然获悉了个中基本因素,但是他的同乡观念极强,虽身为出家人,亦无法例外,他自然不会因为我这样一个外省弟子,而公正地拔除祸根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如果答应我走,狮子吼月刊主编人选,马上就是问题,不放我走,那批某省和尚又终日不放过我,时刻都在无事生非。在万般无奈之下,老和尚想出了一套隔离政策,他的办法是要我不赶经忏,不参加早晚功课和任何法会,专负狮刊主编责任,每月支领军马费台币伍佰元,计划是差强人意,但是实施不到一个礼拜,他们又说闲话了,他们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们赶经忏为常住赚钱(每念一部经常住每人抽七分一做为公用),来养他这样一个闲人,他对常住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嘛!狮子吼月刊是老和尚的,与XX寺什么关系?”大家听听这种超越论调,为佛教弘扬佛法的定期刊物,竟与佛教寺院不相干,若非亲耳听见,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出家已二十多年的和尚之口,佛教的骨干──和尚,竟对弘法(传教)事业抱如此眼光,佛教安得不衰败!?

  凶恶的气氛不断增长,我舍弃袈裟的意念也时刻在加强,二月上旬,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我照例关着门向上帝做晚祷,祈求上帝拯救我早日脱离魔难,祷告历十分钟完毕,然后焦燥不安地在室内来回踱着方步,筹划着我离寺的步骤,突然心头一震,心中像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明亮的闪电,方寸之间顿时灵思湛然,一个开朗的意念迅即涌上了心头,我何不求助于购大藏经的安牧师(Rev. Jorgen Hansen)呢?也许他基于爱人如己的信条,肯助我一臂之力也未可知,我认准了这是一条能够行得通的道路之后,于是我立即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求助信,第二天一早以限时专送寄了出去,第三天我就接到了回信,以后又经过几次书信往还,才算把我脱离佛教僧团的一切步骤,和离寺后的一切问题安排妥当,这样才把我心灵上的恐惧和不安一扫而空,替代而来的是无限的兴奋和喜乐。上帝给我的巧妙安排和恩赐,安牧师给我的爱心和助力,这是绝无仅有的遇合,我被感动地涕泗滂沱,我从眼泪中泻尽了哀痛,于是我收拾涕零,向上帝和安牧师遥致敬礼。

  当我正式向老和尚提出“还俗”(其实应该称“离俗”,因为佛教界实际上是比一般社会更为俗气)要求时,老和尚很温和地说:“寺院中有三不留:做住持不留,参学不留,还俗不留。”又说:“我原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我准备将来让你负责学生宗教活动,同时另外给你设一个佛教诊疗所,因为经济问题一时无法解决,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谈起这件事。狮子吼月刊自从你主编后,已大为改观,足证有你多方面的才干,佛教对你不能善善而用甚为可惜,你如果一定坚持要走,狮子吼主编人选问题,一时实在无法解决,同时出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希望你能够再三考虑,不要感情用事,依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起还俗的念头。”

  我毫不犹豫地说:“出家是为了断烦恼、了生死、脱俗气,既然佛门中较一般社会,烦恼更多,俗气更深,我留此无论对佛教或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师父三年来对我的慈悲和关顾,我由衷地感谢,其它的话,此时此地我不宜也不愿多说,免得惹出更多的无谓是非。狮刊五卷二期(五十三年三月号)我已编校完成,因为要离开的关系,将提前十天出版,四月刊狮刊请师父迅即觅人接灾,以免出版误期。”

  老和尚接着说:“你既然去意已坚,我也无法强留,不过我们现在把师徒关系摆开,我以同参道友的身份劝你,你离开佛教,千万不要伤害佛教,因为三年来你在佛教圈内,见闻了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你出身书香门第,我相信你定能兼顾及此,至于狮刊主编人选问题,在未找到适当人选之前,暂时由我自己兼办,否则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你的俗家衣物都送了人,学经历证件也均已焚毁,你离寺后的服装和工作问题如何解决呢?”

  我回答说:“这些都是次要问题,我目前迫切需要是身心方面的解脱!”谈话至此,我告退了出来。

  自从我即将脱离佛教的消息传出去之后,SS寺内马上又形成了一个新的风暴,那是某省和尚们,鼓动着要我缴出三年生活的费用,以示对叛教者的惩诫,有人把它当笑话看,也有人非常认真,尤其是那一帮知识低落的和尚。

  三年的生活费用,不是一个小数字,以我这样一个严持不蓄金钱戒的小和尚来说,实在是一件严重问题,不用说三年的生活费用了,即便是三个月的生活费用,我也无能为力。经过再三的托人出面说项,才打消了他们这项无理的要挟。十方僧吃十方饭,临走还拿伙食钱,真乃破佛门天荒之奇闻。



狮刊春宴恶魔现丑态

  狮刊春筵,是年前TA老和尚和国立师范大学谢冰莹教授(名女作家)同我约定的事,春筵的目的,是为酬谢狮刊在台北市各作者一年来撰稿之辛劳,并藉以宣布本年度之编辑计划,几经研讨才决定了邀请名单和日期。

  民国五十五年(1966年)二十三日下午五时半,是狮刊宴客的时间,客人除赵亮杰和徐晓村两位居士,是个别前来之外,其余都是事先约定在谢教授冰莹府上聚集后,分乘两部出租车到SS寺的。

  客人都准时到齐了,我身为狮刊主编,同时又是TA老和尚授命陪客,所以我入席陪客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料竟因我之入席,惹起了轩然大波。

  惹事的两位丑角,我必须先做一个简单介绍:第一位是,年逾五十出家已三十余年,伧俗不堪、贡高我慢、个性乖张、瞋火特重、不知轻重、不可理喻、性好逸乐的X根和尚,他原任某寺知客,因为生活古怪,不能处众,同时又生活不知检点,经过该寺三番五次的迁单(赶他离寺),他都厚着脸皮死赖不走,最后经不起众僧之默摈(大家不理他),才离开了该寺,因为本寺住持,和他在大陆时代有一段因缘,同时他又是湖南人,所以老和尚给他留了个退步,一则是表示湖南人团结,再则可显点颜色给某寺苏北帮和尚们看看。他在本寺的职是副住持兼监院,他既然领受了老和尚的恩遇,就该竭力向上,重新做人,以报知遇之恩才是正理,可是这位披着袈裟的色中饿鬼,却从不做此想,处处为自己打算,时时替老和尚丢丑,同时更暗中培植爪牙,居心叵测,而他在信徒心目中的份量,却还不如一个小和尚,大多对他无丝毫恭敬之心。

  第二位是,年逾六十靠和尚吃饭的庙混子陈XX,本寺建寺是由他负责化缘的,因为经济掌握在他手上,所以他就把权弄势,玩弄和尚于股掌之间,简直是骑在和尚头上撒尿,可怜的和尚们竟然敢怒不敢言。这位老居士又因性欲特强,且性好女色,可是他又怕惹祸,于是他商请孟、白两位大夫动手术,替他割去生殖器,因之他的长相活像清宫里出来的太监,人们背后都称他:老尼姑、太监、老母猴和人妖等,至于其它种种劣迹,姑且隐而不扬。

  本寺平时请客,这两位怪物必挤身在其中,此次请客与常住事无关,所以老和尚没分配给他俩席次,因之,他俩老早就不舒服了。

  那天在座的客人有:师范大学谢冰莹教授,国语日报发行人齐铁恨老居士、名女作家林海音女士、程观心女士、何桂英女士及赵亮杰居士、徐晓村居士、另外几位教授、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总之,加上我和老和尚正好是一桌(十二人)。

  入席前,TA老和尚因怕X根和尚闹事,曾私下一再关照他:“今天是狮刊筵客,没有常住事务讨论,同时达慈法师这两天就要走了,你千万不要和他发生不愉快。”

  如果X根和尚是位稍有理性的人,听了这一番劝诫的话,说什么也不好意思闹事的。但是这位心胸狭窄、习性粗鄙、自幼没有受到好教养的X根和尚,却不听那一套,非要当众献丑不可,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他三十多年修来的道似的。

  开始上菜时,X根和尚,在门外开始了梭巡式的高声漫骂。我装着充耳不闻,默然以对,反正并没提出我的名字叫骂,他骂了一阵之后,因为得不到反应,可能是觉得无趣,也就走开了,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这个魔僧又出现了(事后得知X根和尚之“卷土重来”,是受陈XX怂恿),这次竟站在门前高声指名叫骂,并且呼名要我出,我在忍无可忍之下,向TA老和尚点了点头,应声而出。他见我推门出来,劈头就是一掌向我打来,被我轻巧地闪过了,他一掌未中,竟然老羞成怒,复又一拳揍了过来,却又被我躲过了。反正我胸有成竹,不到必要时,我绝不动手和他相打,一则是要保持我优雅风度,再则让他的党羽──湖南和尚们无法起讧下手。

  此时,TA老和尚因见势态不妙,急忙跑了出来,在众目昭彰之下,对X根和尚说:“X根,我给你磕头,你别闹了好不好?”说着就跪了下去,真得给他磕了一个头。没想到X根和尚竟大模大样视若无睹。此时看热闹的工人们,已经把我和X根和尚拉开,他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好像要特别耍耍威风似的,顺手抓起了一只木凳,两手紧握并高举过头,两眼直视、咬牙切齿,状似活修罗降世,好像准备一凳子把我砸似的,机可惜我当时没带相机,无法留下这镜头,否则刊在任何刊物上而不加旁注说明的话,读者们恐怕还要误会那是火烧红莲寺的野和尚呢!)正当X根和尚的凳子,行将在有头上落下之际,正好两个工人,一边一个架住了他,不然X根和的人命官司是吃定了。此时TA老和尚又闪在中间,款款地向X根和尚拜了下去,同时口中喃喃地说:“X根!你别再给我丢脸了好不好?有话明天再说!”同时又不住回头向我说:“达慈!看在我的份上,你千万要忍耐。”我高声地答说:“师父放心,达慈有分寸。”

  在这种火辣场面下,客人们全都怔住了,大家都手足无惜,不知如何是好,稍后才出来了几位男宾解劝,同时有人站得远远的,数落X根的不对与疯狂,和指责他没有出家人样子,我自始自终,一直面露微笑,一语不发,听任X根和尚一个人去叫闹,事后我也莫名斯妙,性情一向火爆的我,那晚不知哪儿来的那份安祥与定力,我深知那份镇静功夫不是我的能力,我相信那一定是上帝与我同在的缘故。

  一阵风暴算是暂时的平静了,各人又被TA老和尚邀请入席。席间大家都谈论着刚发生的事,不少人指责X根和尚修养太差。席终以后,赵、徐两位居士一同到我房里来小坐闲谈,他俩异口同声地说:“今晚长的见识不少。”赵居士说道:“过去只风闻和尚们如何如何,今日一见,果非空内来风。”徐居士说:“三年前,我下定决心要出家,三年后的今天,你杀了我,我也不敢轻言出家了。”他俩一致认为,现今和尚们的道德水平,已低于一般社会甚多,言下不胜唏嘘。

  一个住持正法的佛教寺院副住持,为了未被邀请参加宴会,就如此当众献丑,显现出恶魔似的本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绝非不常跑庙的居士们,或教外一般人士始料所能及。

  第二天,有几个公正的道友和居士到我房里来,很坦诚地对我说:“由于你的容忍,使你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现在的舆论对X根很不利。”

  每座寺院都把X根和尚视若臭鸭蛋,全都敬鬼神而远之。SD寺用尽了心力,才把他轰出去,没想到,久已断绝七青六欲的TA老和尚,基于一份乡土之情,全然不顾物议与后果,竟然引鬼上门,并赋予高位,这实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今后老和尚之命运、名誉、以及SS寺的前途,我敢断定,必丧在X根和尚一人之手,老和尚乡梓情重,咎由自取,别人能如之奈何?

  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我已无法在SS寺栖身,虽然他们几个湖南和尚,也奈何不了我,我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呢?如果我存心和他们斗闲气,也未免显得太下流了。于是我拟了一则简单而又大方的辞行启事,刊载狮刊第五卷第二期,启事全文是:



达慈辞行启事

  达慈主编狮刊期间,承蒙诸方大德作者读者全力支持,方得圆满达成预期任务,关爱隆忱,感荷殊深。顷以达慈别具因缘,经呈奉家师TA上人慈悲恩准,自本(五五)年三月十六日起,退出僧列,并卸除狮刊主编职务,临行匆匆,未及一一踵门谢辞,敬请见谅为荷!

  这则启事简单扼要,并不涉及点滴人我是非,同时也表现了我来去光明磊落,绝不无声无息的来,偷偷摸摸地去,就这样我离开了罪恶的生活圈子,舍弃了披搭三年的裹尸布──袈裟(和尚形同行同尸走肉,故称袈裟为裹尸布),走上了重生之路。



永别了,罪渊魔窟

  民国五十五年(一九六六年)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一时三十分,出租车把我载离了魔窟,我不禁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感谢主耶稣我的救主!承你的眷顾,我已经脱离了凶恶。

  虽然我已在耶稣的拯救下,获得了自由与喜乐,但却无法忘怀过去三年的悲痛,那好像是一场梦,是那么样地真实,又是那么样地虚幻。



圣洗冲去了我的罪业

  离开台北之后,我即径赴C城,在安牧师周到的照顾下,我平静地住了下来,我生活上的一切细节,安牧师都替我设想到了,一切都不用着我担心,所以我生活过得非常安逸。

  上帝恩宠的感动,使我分感到罪恶的羁绊,内心的不安,促使我渴望领洗。于是,我便向安牧师禀明此意,安牧师一腔救灵的神火,本就触物即燃,不可遏止,当他听了我的志愿之后,非常欣喜,但因为我对基督教义尚未完全明了,因嘱我稍安毋躁,并自即日起开始教授我教友必知的基督教义知识。除礼拜日外,每天下午讲授一个半小时,预计一个半月授完教义大纲。

  复活节的第一个主日(四月十七日),在庄严隆重的基督教仪式下,安牧师为我施了洗。领洗之后,又如释重负,知道上帝的无量仁慈,已因圣灵借着圣洗除掉了我的罪恶,他给了我一个新生命,从此我找到了我属灵生命的主人和我的一切,我犹如乞儿暴富,我不再是魔鬼的伴党了。

  现在我对那些曾经迫害过我的和尚们,已不再怨恨,因为我生活在上帝的大爱里,今后我要本着上帝的诫命,尽心尽力去荣耀上帝的圣名,也尽心尽力去爱一切世人,同时更祈求众光之父差遣他的仆人,把亮光和生命赐给尚沈沦在罪恶中的人们,让他们也能早日得到救赎、罪离罪恶以及摆脱迷惑他们的偶像,阿们!



后语

  当读者们看完拙文之后,也许有人会说:“行云流水,事过境迁,何必执着不放,写这篇短文呢?”

  我可以这样答复:“我自幼生长在佛教家庭,后来又做了佛门三宝之一的僧宝,目前佛教已经到了‘麻木不仁’和‘绝续存亡’的关头,我和佛教有着四十多年的因缘,虽然目前的因缘已散,但是我仍愿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把我在佛教的经历,简单而又详实地做一报导。希望能藉此一激之下,对佛教能够产生起死回生之效,同时也让无宗教信仰的读者,在未来宗教信仰上,有个抉择性的参考。虽然拙文叙述的事例恶多于善,然而,那都是我身临其境的事实,绝无只字片言出于捏造,最后我再强调一下在前言中的一句话‘我提笔写这篇拙文,对佛教并不存有半点歧视或仇视的动机。’”(完)

  吴恩溥牧师按:达慈法师自归依基督教后,再回台湾大学医学院接受医事训练,并已被派宜兰地方法院为医官,当月前宜兰一位法名明庆法师的和尚,白日迫奸杀死某少女一案发生后,轰动国内外。当日验尸官即为夏炎医官(旧日的达慈法师)。有人指云“两个和尚,两个结局。”意思是说,达慈和尚归依基督,走上了人生的光明大道,好好为国家社会服务,利人利己。某和尚怙恶不悛,结局是害人害己,自己毁灭自己。今天真和尚实在太少了,许多假和尚无非是社会的蛀虫,时代的反动者,终日只做经忏鬼子,骗人骗鬼,谁肯步武达慈的后尘,勇对真理,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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